《徐達》歷史評價與正史事跡,《徐達》人物故事小傳

徐達(公元1332—1385年)，字天德，濠(今安徽鳳陽)人，明朝初期杰出軍事將領。世代以農為業，少有大志，剛毅武勇。元至正十三年(公元1353年)夏，參加朱元璋起義軍，作戰勇敢，能謀善斷，很受重視，成為朱元璋的左膀右臂。率領將士渡江占據集慶(今江蘇南京)，消滅陳友諒，吞并張士誠等江南群雄，為北上滅元，統一全國創造了條件，先后任統軍元帥、中書右丞、左相國、大將軍、信國公等。二十七年十月，徐達奉命為征虜大將軍，率軍25萬，北伐中原。攻取山東，轉戰河南，占據河北及元大都(今北京)，消滅元朝。繼而揮師西進攻取山西，略定陜甘，完成北方之統一。洪武初年，升任右丞相，多次率兵北征沙漠，窮追故元將領擴廓帖木兒。洪武三年(公元1370年)，進封魏國公。在以后較長的時間里，徐達鎮守北平，肩負北方的軍事重任，并多次率軍出征，撫定邊陲，使北方基本上維持著安定的局面，被朱元璋譽為“萬里長城”。十八年二月，徐達病死于應天。終年54歲。朱元璋聞訊悲慟不已，追封徐達為中山王，謚武寧，推為“開國功臣第一”。



〔正史〕



徐達，字天德，濠人，世業農。達少有大志，長身高顴，剛毅武勇。太祖之為郭子興①部帥也，達時年二十二，往從之，一見語合。及太祖南略定遠，帥二十四人往，達首與焉。尋從破元兵于滁州澗，從取和州，子興授達鎮撫。子興執孫德崖，德崖軍亦執太祖，達挺身詣德崖軍請代，太祖乃得歸，達亦獲免。從渡江，拔采石，取太平，與常遇春皆為軍鋒冠。從破擒元將陳野先，別將兵取溧陽、溧水，從下集慶。太祖身居守，而命達為大將，帥諸軍東攻鎮江，拔之。號令明肅，城中宴然。授淮興翼統軍元帥。

時張士誠②已據常州，挾江東叛將陳保二以舟師攻鎮江。達敗之于龍潭，遂請益兵以圍常州。士誠遣將來援。達以敵狡而銳，未易力取，乃離城設二伏以待，別遣將王均用為奇兵，而自督軍戰。敵退走遇伏，大敗之，獲其張、湯二將，進圍常州。明年克之。進僉樞密院事。繼克寧國，徇宜興，使前鋒趙德勝下常熟，擒士誠弟士德。明年復攻宜興，克之。太祖自將攻婺州，命達留守應天，別遣兵襲破天完將趙普勝，復池州。遷奉國上將軍、同知樞密院事。進攻安慶，自無為陸行，夜掩浮山寨，破普勝部將于青山，遂克潛山。還鎮池州，與遇春設伏，敗陳友諒軍于九華山下，斬首萬人，生擒三千人。遇春曰：“此勁旅也，不殺為后患。”達不可，乃以狀聞。而遇春先以夜阬其人過半，太祖不懌，悉縱遣余眾。于是始命達盡護諸將。陳友諒犯龍江，達軍南門外，與諸將力戰破之，追及之慈湖，焚其舟。

明年，從伐漢，取江州。友諒走武昌，達追之。友諒出戰艦沔陽，達營漢陽沌口以遏之。進中書右丞。明年，太祖定南昌，降將祝宗、康泰叛。達以沌口軍討平之。從援安豐，破吳將呂珍，遂圍盧州。會漢人寇南昌，太祖召達自盧州來會師，遇于鄱陽湖。友諒軍甚盛，達身先諸將力戰，敗其前鋒，殺千五百人，獲一巨舟。太祖知敵可破，而慮士誠內犯，即夜遣達還守應天，自帥諸將鏖戰，竟斃友諒。

明年，太祖稱吳王，以達為左相國。復引兵圍盧州。克其城。略下江陵、辰州、衡州、寶慶諸路，湖、湘平。召還，帥遇春等徇淮東，克泰州。吳人陷宜興，達還救復之。復引兵渡江，克高郵，俘吳將士千余人。會遇春攻淮安，破吳軍于馬騾港，守將梅思祖以城降。進破安豐，獲元將忻都，走左君弼，盡得其運艘。元兵侵徐州，迎擊，大破之，俘斬萬計。淮南、北悉平。

師還，太祖議征吳。右相國李善長請緩之。達曰：“張氏汰而苛，大將李伯升輩徒擁子女玉帛，易與耳。用事者，黃、蔡、葉三參軍，書生不知大計。臣奉主上威德，以大軍蹙之，三吳可計日定。”太祖大悅，拜達大將軍，平章遇春為副將軍，帥舟師二十萬人薄湖州。敵三道出戰，達亦分三軍應之，別遣兵扼其歸路。敵戰敗返走，不得入城。還戰，大破之，擒將吏二百人，圍其城。士誠遣呂珍等以兵六萬赴救，屯舊館，筑五寨自固。達使遇春等為十壘以遮之。士誠自以精兵來援，大破之于皂林。士誠走，遂拔升山水陸寨。五太子、朱暹、呂珍等皆降，以徇于城下，湖州降。遂下吳江州，從太湖進圍平江。達軍葑門，遇春軍虎丘，郭子興軍婁門，華云龍③軍胥門，湯和軍閶門，王弼軍盤門，張溫軍西門，康茂才軍北門，耿炳文軍城東北，仇成軍城西南，何文輝軍城西北，筑長圍困之。架木塔與城中浮屠等。別筑臺三成，瞰城中，置弓弩火筒。臺上又置巨炮，所擊輒糜碎。城中大震。達遣使請事，太祖敕勞之曰：“將軍謀勇絕倫，故能遏亂略，削群雄。今事必稟命，此將軍之忠，吾甚嘉之。然將在外，君不御。軍中緩急，將軍其便宜行之，吾不中制。”既而平江破，執士誠，傳送應天，得勝兵二十五萬人。城之將破也，達與遇春約曰：“師入，我營其左，公營其右。”又令將士曰：“掠民財者死，毀民居者死，離營二十里者死。”既入，吳人安堵如故。師還，封信國公。

尋拜征虜大將軍，以遇春為副，帥步騎二十五萬人，北取中原，太祖親祭于龍江。是時稱名將，必推達、遇春。兩人才勇相類，皆太祖所倚重。遇春剽疾敢深入。而達尤長于謀略。遇春下城邑不能無誅戮，達所至不擾，即獲壯士與諜，結以恩義，俾為己用。由此，多樂附大將軍者。至是，太祖諭諸將御軍持重有紀律，戰勝攻取得為將之體者，莫如大將軍達。又謂達，進取方略，宜自山東始。師行，克沂州，降守將王宣。進克嶧州，王宣復叛，擊斬之。莒、密、海諸州悉下。乃使韓政分兵扼河，張興祖取東平、濟寧，而自帥大軍拔益都，徇下濰、膠諸州縣。濟南降，分兵取登、萊。齊地悉定。

洪武元年④，太祖即帝位，以達為右丞相。冊立皇太子，以達兼太子少傅。副將軍遇春克東昌，會師濟南，擊斬樂安反者。還軍濟寧，引舟師沂河，趨汴梁，守將李克彝走，左君弼、竹貞等降。遂自虎牢關入洛陽，與元將脫因帖木兒大戰洛水北，破走之。梁王阿魯溫以河南降，略定嵩、陜、陳、汝諸州，遂搗潼關。李思齊奔鳳翔，張思道奔鄜城，遂入關，西至華州。

捷聞，太祖幸汴梁，召達詣行在所，置酒勞之，且謀北伐。曰：“大軍平齊魯，掃河洛，王保保⑤逡巡觀望;潼關既克，思齊⑥輩狼狽西奔。元聲援已絕，今乘勢直搗元都，可不戰有也。”帝曰：“善。”達復進曰：“元都克，而其主北走，將窮追之乎?”帝曰：“元運衰矣，行自澌滅，不煩窮兵。出塞之后，固守封疆，防其侵軼可也。”達頓首受命。遂與副將軍會師河陰，遣裨將分道徇河北地，連下衛輝、彰德、廣平。師次臨清，使傅友德開陸道通步騎，顧時浚河通舟師，遂引而北。遇春已克德州，合兵長蘆，扼直沽，作浮橋以濟師。水陸并進，大敗元軍于河西務，進克通州。順帝帥后妃太子北去。逾日，達陳兵齊化門⑦，填濠登城。監國淮王帖木兒不花，左丞相慶童，平章迭兒民失、樸賽因不花，中丞張康伯，御史中丞滿川等不降，斬之，其余不戮一人。封府庫，籍圖書寶物，令指揮張勝以兵千人守宮殿門，使宦者護視諸宮人、妃、主，禁士卒毋所侵暴。吏民安居，市不易肆。

捷聞，詔以元都為北平府，置六衛⑧，留孫興祖等守之，而命達與遇春進取山西。遇春先下保定、中山、真定，馮勝、湯和下懷慶，度太行，取澤、潞，達以大軍繼之。時擴廓帖木兒方引兵出雁門，將由居庸以攻北平。達聞之，與諸將謀曰：“擴廓遠出，太原必虛。北平有孫都督在，足以御之。今乘敵不備，直搗太原，使進不得戰，退無所守，所謂批亢搗虛者也。彼若西還自救，此成擒耳。”諸將皆曰：“善。”乃引兵趨太原。擴廓至保安，果還救。達選精兵夜襲其營。擴廓以十八騎遁去。盡降其眾，遂克太原。乘勢收大同，分兵徇未下州縣。山西悉平。

二年引兵西渡河。至鹿臺，張思道遁，遂克奉元⑨。時遇春下鳳翔，李思齊走臨洮，達會諸將議所向。皆曰：“張思道之才不如李思齊，而慶陽易于臨洮，請先慶陽。”達曰：“不然，慶陽城險而兵精，猝未易拔也。臨洮北界河、湟，西控羌、戎，得之，其人足備戰斗，物產足佐軍儲。蹙以大兵，思齊不走，則束手縛矣。臨洮既克，于旁郡何有。”遂渡隴，克秦州，下伏羌、寧遠，入鞏昌，遣右副將軍馮勝逼臨洮，思齊果不戰降。分兵克蘭州，襲走豫王，盡收其部落輜重。還出蕭關，下平涼。思道走寧夏，為擴廓所執，其弟良臣以慶陽降。達遣薛顯受之。良臣復叛，夜出兵襲傷顯。達督軍圍之。擴廓遣將來援，逆擊敗去，遂拔慶陽。良臣父子投于井，引出斬之。盡定陜西地。詔達班師，賜白金文綺甚厚。

將論功大封，會擴廓攻蘭州，殺指揮使。副將軍遇春已卒。三年春，帝復以達為大將軍，平章李文忠⑩為副將軍，分道出兵。達自潼關出西道，搗定西，取擴廓。文忠自居庸出東道，絕大漠，追元嗣主。達至定西，擴廓退屯沈兒峪，進軍薄之。隔溝而壘，日數交。擴廓遣精兵從間道劫東南壘，左丞胡德濟倉卒失措，軍驚擾，達帥兵擊卻之。德濟，大海子也，達以其功臣子，械送之京師，而斬其下指揮等數人以徇。明日，整兵奪溝，殊死戰，大破擴廓兵。擒郯王、文濟王及國公、平章以下文武僚屬千八百六十余人，將士八萬四千五百余人，馬駝雜畜以巨萬計。擴廓僅挾妻子數人奔和林。德濟至京，帝釋之，而以書諭達：“將軍效衛青不斬蘇建耳，獨不見穰苴之待莊賈(11)乎?將軍誅之，則已，今下廷議，吾且念其信州、諸暨功，不忍加誅。繼自今，將軍毋事姑息。”

達既破擴廓，即帥師自徽州南一百八渡至略陽，克沔州，入連云棧，攻興元(12)，取之。而副將軍文忠亦克應昌，獲元嫡孫妃主將相。先后露布聞，詔振旅還京師。帝迎勞于龍江。乃下詔大封功臣，授達開國輔運推誠宣力武臣，特進光祿大夫、左柱國、太傅、中書右丞相，參軍國事，改封魏國公，歲祿五千石，予世券。明年帥盛熙等赴北平練軍馬，修城池，徙山后軍民實諸衛府，置二百五十四屯，墾田一千三百余頃。其冬，召還。

五年復大發兵征擴廓。達以征虜大將軍出中道，左副將軍李文忠出東道，征西將軍馮勝出西道，各將五萬騎出塞。達遣都督藍玉擊敗擴廓于土剌河。擴廓與賀宗哲合兵力拒，達戰不利，死者數萬人。帝以達功大，弗問也。時文忠軍亦不利，引還。獨勝至西涼獲全勝，坐匿駝馬，賞不行。明年，達復帥諸將行邊，破敵于答剌海，還軍北平，留三年而歸。十四年，復帥湯和等討乃兒不花。已，復還鎮。

每歲春出，冬暮召還，以為常。還輒上將印，賜休沐，宴見歡飲，有布衣兄弟稱，而達愈恭慎。帝嘗從容言：“徐兄功大，未有寧居，可賜以舊邸。”舊邸者，太祖為吳王時所居也。達固辭。一日，帝與達之邸，強飲之醉，而蒙之被，舁臥正寢。達醒，驚趨下階。俯伏呼死罪。帝覘之，大悅。乃命有司即舊邸前治甲第，表其坊曰“大功”。胡惟庸(13)為丞相，欲結好于達，達薄其人，不答，則賂達閽者福壽使圖達。福壽發之，達亦不問;惟時時為帝言惟庸不任相。后果敗，帝益重達。

十七年，太陰犯上將，帝心惡之。達在北平病背疽，稍愈，帝遣達長子輝祖赍敕往勞，尋召還。明年二月，病篤，遂卒，年五十四。帝為輟朝，臨喪悲慟不已。追封中山王，謚武寧，贈三世皆王爵。賜葬鐘山之陰，御制神道碑文。配享太廟，肖像功臣廟，位皆第一。

達言簡慮精。在軍，令出不二。諸將奉持凜凜，而帝前恭謹如不能言。善拊循，與下同甘苦，士無不感恩效死，以故所向克捷。尤嚴戢部伍，所平大都二，省會三，郡邑百數，閭井宴然，民不苦兵。歸朝之日，單車就舍，延禮儒生，談議終日，雍雍如也。帝嘗稱之曰：“受命而出，成功而旋，不矜不伐，婦女無所愛，財寶無所取，中正無疵，昭明乎日月，大將軍一人而已。”

《明史》卷一二五

〔注釋〕



①郭子興：濠州定遠(今安徽定遠)人，元末北方紅巾軍領袖。②張士誠：元末江浙農民起義首領、割據勢力頭目。詳見本書《張士誠》。③華云龍：安徽定遠人，明初將領。④洪武元年：公元1368年。⑤王保保：河南沈丘人，元平章察罕帖木兒之養子，元順帝賜名擴廓帖木兒。⑥思齊：即李思齊，湖北羅山人，元末與察罕帖木兒同時組織地主武裝，對抗農民起義軍。⑦齊化門：北京內城東門，即今朝陽門。⑧六衛：即大興左右衛、燕山左右衛、永清左右衛，共有3萬人，鎮守北平。⑨奉元：元路名。治所在今陜西西安。⑩李文忠：朱元璋之姊子，19歲從征，屢立戰功，封曹國公。(11)穰苴之待莊賈：事見本書《司馬穰苴》。(12)興元：元路名，治所在今陜西漢中。(13)胡惟庸：定遠人，從朱元璋于和州，歷任知縣、通判等官。后由李善長薦任丞相，專權樹黨，以謀亂罪被殺，株連3萬余人，史稱“胡獄”。



〔相關史料〕



徐太傅追元順帝①，將及之，忽傳令頒師。常遇春不知所出，大怒，馳歸告帝②曰：“達反矣，追兵及順帝而已之，其謀不可逆也。”太傅度遇春歸，必有變，乃留兵鎮北平③而自引軍歸，駐舟江浦④，仗劍入謁。帝時方盛怒，宿戒閽吏曰：“達入，慎毋從之。”達既入，未見帝，自疑有變，乃拔劍斬閽吏，奪關而出。帝陰使人釋其罪，令內謁，達不允。于是帝出大庭往視于舟中，達因進曰：“達有異圖，肯在今日?雖曰晚矣，然吾臨江鞠旅，亦能撫有江淮，顧弗為爾。且吾之不擒元帝，亦籌之熟矣，彼雖微也，亦嘗南御中國，我執以歸，將曷治焉?天命在上，已知之矣，顧達何人，敢以自外?”帝重感悟，結誓而還，遂修好如故。

明·徐禎卿《翦勝野聞》

太祖既營大內，而以舊禁賜中山王⑤，王謝不敢。繼而觴焉，至大醉，使人扶寢禁內，密伺其意。已而達醒，驚拜殿下，帝⑥聞之乃喜。

明·徐禎卿《翦勝野聞》

太祖喜微行，每至徐太傅⑦家。一日，太傅病篤，帝忽至，太傅自枕蓐下出一劍以示，帝曰“戒之戒之，若他人得，以僇汝也。”自后諸功臣家不一至矣。

明·徐禎卿《翦勝野聞》

徐魏國公達病疽，疾甚，帝數往視之，大集醫徒治療，且久，病少差，帝忽賜膳，魏公對使者流涕而食之，密令醫工逃逸。未幾，告薨。亟報帝，帝蓬跣擔紙錢道哭至第，命收斬醫徒。夫人大哭出拜帝，帝慰之曰：“嫂勿為后慮，有朕存焉。”因為赒其后事而還。

明·徐禎卿《翦勝野聞》

(洪武十八年二月己未)太傅魏國公徐達薨。

達，鳳陽人。家世農業，長身偉貌，剛毅英武。年二十，值元末兵起，慨然有濟世之志。

歲癸巳⑧，上⑨起義兵于濠梁，達來謁。上與語，奇之，留置麾下。久之，察其志慮材略，皆非眾人所及，上益喜曰：“此，大器也。”遂命為鎮撫，位諸將上。

乙未，上在和陽，為孫德崖軍所邀，我軍亦執德崖，兩軍相持。達詣德崖軍，請以身代上。及上還，縱德崖去，達亦得還，遂以上人渡江下采石、定太平。未幾，元將蠻子海牙復以舟師扼采石，乃命達將精銳數千東取溧水、溧陽，斷其肘腋，下之。

丙申，上敗元舟師于采石，召達還，從攻建康，入其城，上留居之，經營四方，命達為大將軍。東取鎮江，克之。開淮興翼元帥府，命為統軍元帥，守其地。

張士誠遣將據毗陵，將侵鎮江。達知之以告，上命達出兵攻毗陵，沮其詐謀。達遂勒兵討之，敗士誠兵，擒其弟張九六。張士誠復遣偽同僉呂珍入守常州，圍之，久不克。丁酉三月，下其城，呂珍宵遁，繼取馬馱沙。從上取寧國，守將楊仲英等開門降，長搶元帥謝國璽遁，得其軍十余萬，馬二千余匹，復統兵徇宜興，取常熟。

戊戌十月，達與邵榮將兵攻宜興，乃分兵絕太湖口，并力急攻，拔之。

乙亥，達遣別將俞通海復池州⑩，俘陳友諒將趙牛兒等，并獲艨艟數百艘。上時在浙東，聞捷至甚喜，遂升達奉國上將軍、同知江南行樞密院事，率兵擊趙普勝水軍，走之。追至潛山縣，擒偽參政郭泰，斬之，遂克潛山，獲馬騾牛羊千余，命元帥詹某守之。

庚子，與常遇春將軍守池州。陳友諒以兵來寇。上令達伏兵九華山下，寇至伏發，遂擊敗之，生擒三千人。既而友諒陷太平，又寇龍江，達從上擊敗之。友諒遁去，達率舟師追至池州而還。

辛丑，從上取江州，陳友諒棄城走武昌，命達進兵追之。又聞友諒欲出沔陽戰艦拒戰，達乃屯于漢陽之沌口以遏之。是年，升中書右丞。

壬寅，胡廷瑞以龍興降，上命鄧愈守之。既而康泰復叛，召達自漢陽還軍，討平之。

癸卯，從上攻安豐，呂珍、左君弼皆走。上還，達移師圍廬州，三月不下，會陳友諒率舟師寇龍興，上召達等還援，從上擊友諒于鄱陽湖。達身先諸將，擊敗其前軍，殺千五百人，獲一巨舟而還，軍威大振。既而，達舟被焚，撲火更戰。上遣舟援達，達以死自誓，敵師敗，達乃出。尋命達還，守建康。

甲辰，克武昌，升中書省左相國，復總兵攻廬州。左君弼聞達兵至，遁安豐，而令其將樓兒張等拒守。達圍之，城中饑困，樓兒張開門降，獲君弼母及妻子。遣兵圍安豐，君弼走汴梁。

是年八月，命達將兵取荊、湘、湖南北諸郡。達與參政楊璟率戰艦至荊州。偽漢守將姜玨以城降。達復遣傅友德將兵取夷陵，守將楊以德，歸州將楊興俱以城降。師次潭州，湘鄉土酋易華亦來降，督兵討周文貴于辰州，克其城。

乙巳正月，達遣千戶胡海洋擊寶慶。偽將唐隆道遁，兵入守之。是年，大會師建康，召達還計軍務。

五月，復命達率遇春等以馬步舟師取淮東諸城。兵抵泰州，上遣使諭達曰：“寇兵駐范蔡港，其計不過欲分掣我兵，宜以廖永忠還兵水寨以應之，大軍攻泰州，泰州既克，江北諸郡聞風瓦解，寇不戰自潰。”已而遂克泰州，獲偽吳將嚴再興等九十四人，馬一百六十六匹。捷至，上復遣使諭達分兵取興化，偽吳將李清戰敗，以城降，達留千戶劉杰守之。

上復遣同知馮國勝帥所部助攻高郵、淮安、濠、泗。

既而，張士誠兵寇宜興。上遣使諭達，令以馮國勝守高郵，常遇春守海安、遣別將守泰州。令達以精兵援宜興。達渡江敗寇兵于宜興城下，獲兵三千余人。時國勝攻高郵，偽吳俞僉院詐遣人約降，國勝信之，遣康泰等率兵入城，皆為所殺，上聞之怒。

丙午三月，復命達自泰州進兵取之。達至高郵，督兵攻克之，俘其將帥一千三十人、軍一千一百七十五人、馬三百七十三匹，得糧八千石，民一千三百九十七戶，移師攻淮安。

四月，達兵至馬騾港，與偽吳左丞徐義戰，破之，獲船百余，義遁去，俘其院判錢富等及兵三千余人。舟師進薄城下，守將偽右丞梅思祖、副樞密唐英等出降，得糧四萬余石、馬千五百匹、兵萬余、民四千余戶，命指揮華云龍、蔡仙守其城。前樞密同知陸聚以徐、宿二州詣軍門降。復率舟師攻安豐，克之，其右丞忻都、左丞祝昌等走汴梁。竹貞以兵來援，大敗引去。追獲忻都及其軍四千、馬匹千匹、糧九百余石。復遣千戶趙祥將兵至穎州。獲其糧船以歸。

八月，命達為大將軍，遇春為副將軍。統大兵取浙西。上御戟門，戒諸將無肆虜掠，毋妄殺戮，達奉命戒飭將士惟謹。上與諸將議取吳之計，遇春以為先取蘇州，上曰：“若先攻湖州，使其疲于奔命，然后移兵姑蘇。”達遵成算，率舟師出太湖抵湖州，偽吳右丞張天騏、遣黃寶、唐杰開門出戰，遂擒寶及其元帥胡貴二百余人。士誠遣偽司徒李伯升來援，潛入東門，達扼其四門晝夜攻之，伯升與天騏閉門拒守。士誠復遣偽平章朱暹、王晟等及偽五太子分屯城東之舊館，達分兵營于姑蘇橋，連筑十壘，斷其外援，敗其別將于烏鎮之東。士誠親率兵往應，達等與戰于皂林之野，大敗其眾，生擒偽吳戴元帥及軍士三千余人。舊館屯兵糧運不繼，相率出降，達遂圍偽平章王晟壁破之，晟及同僉戴茂乞降。時偽五太子等來戰，燒其船，大敗之，偽五太子及其平章朱暹、右丞呂珍等遂以舊館降。得兵之萬余。

十一月，達以降將徇于湖州城下，張天騏等遂以城降。達轉兵攻吳江州，偽參政李福等降。兵從太湖西出姑蘇城南七里鲇魚口，攻其山柵，偽守將竇義遁去。康茂才軍至尹山橋遇敵兵，擊敗之，焚其戰船積聚。達親率馬步兵及遣舟師、水陸并進，營于葑門，分遣別將軍于妻、胥、閶、盤諸門，又筑長圍困之，架木塔與城中浮圖等，筑臺三成，名曰敵樓。下瞰城中，設火筒其上，一發連中，又設襄陽炮，著物無不糜碎，炮風著人皆死。時，姑蘇城堅，難猝破。無錫莫天祐與士誠為聲援，其部將揚茂善游水，天祐遣為偵，邏卒獲茂送達。達釋而勞之，待以腹心。于是，屢遣茂游水往來，因得其彼此所遺蠟丸書遞報，故陰得士誠、天祐虛實。

丁未九月，達知其城中困乏，乃親督兵克葑門，遇春亦破閶門。士誠令偽樞密唐杰登城拒戰，又令偽參政周仁等立柵以補外城。杰知力屈，投兵降，周仁等皆請降，士誠軍大潰，諸將蟻附登城。城既破，士誠距戶自縊不死，將士救解之，舁出葑門，送京師。

初，達與遇春約城破日中分撫定，及是，達軍城左，遇春軍城右，令士卒各懸小木牌，令曰：“掠民財者死，拆民屋者死，離營二十里者死。”部伍肅然，民居安堵，遠近悅之。

上論諸將平偽吳功，將行賞，諭之曰：“張士誠，兵強積富，今亦就擒，非爾將帥用命，何以至此?”于是進封達為信國公，賞綺帛一端，余戰士賞赍有差。是年十月，又改為右相國。

上欲北伐，與諸將定計，常遇春謂宜直搗元都。上謂達曰：“吾欲先取山東、河南，斷其羽翼，然后進兵元都，彼勢孤援絕，不戰可克。”將啟行，又謂達曰：“兵法以妙算勝者，得算多也。卿其識之。”于是，命達為征虜大將軍，常遇春為副將軍，率甲士二十五萬北伐。達駐師淮安，遣使往沂州，諭王宣父子納款。十一月，達進師，由長淮入大河，遣平章韓政率兵略榆行，守將酈毅，以城降。師次梁城，守將右丞趙蠻子遁去，部將盧同知、程僉院等率眾降。既而，趙蠻子亦以所部降。峰州聞風款附。軍至沂州(11)時，王信往莒、密募兵，其父宣，閉門拒守，諸軍圍之。宣度不能敵，以元所授沂國公印出降，官兵入城。于是，莒、密、海等州相繼納款。上遣使敕達等曰：“聞將軍已下沂州，未知勒軍何向，如向益都，當遣精銳將士于黃河扼沖要，斷其援兵，使彼外不得進，內無所望。我軍勢重力專，可以必克。若未下益都，即進取濟寧、濟南二城，既下，山東勢寡力竭，如探囊中之物，可不攻自下矣。然兵難遙度，隨機應變尤在將軍。時金、火二星會于丑分，望后火逐金過齊魯之分，宜進兵取勝。”

達兵次益都，遣人諭元守將老保(12)不下，遂督師攻拔之，老保降。徇下壽光、臨淄、樂安、昌樂、高苑等縣及濰、膠、博興等州，獲將士一萬五百余人，馬騾一千六百余匹，糧一十八萬九千石。十二月，遣使招降樂安、般陽守將李圭、俞勝等，淄川、新城等縣皆望風降附，獲兵一千四百余人，糧二萬一千三百余石。遣別將張興祖下東平，元參政陳璧等以軍民五萬來降。師至安山鎮，右丞杜天祐降，獲船一百五十余艘。師至濟南，元將脫因帖木兒遁去，其部將以城降，獲將士二千八百五十五人，馬四百二十九匹。遣都督同知張興祖取濟寧，元將陳平章棄城遁，大軍入城守之。

洪武元年正月，進達銀青榮祿大夫、上柱國、錄軍國重事中書右丞相、信國公兼太子少傅，賜誥曰：“命將出師，立興王之大業，建邦啟土，資佐運之能臣，仗斧鉞而成顯功，秉釣衡而居右揆，才為異等，賞亦非常，孚告朝堂，誕宣綸綍。中書右丞相徐達，剛姿英杰，遠量雄深，巖巖山岳之重，矯矯虎貔之猛，從予起兵于濠上，先存捧日之心，來茲定鼎于江南，遂作擎天之柱。氣貫萬人而無敵，拔幟摧城;威弘四壤，而推恩撫民安堵。牙旗指顧，淮海澄清;雷電鏗轟，湖湘率服。西連巴蜀，東際溟海，有征則總水陸之軍戎，所向則收郡邑之圖籍。削平二強國，古之名將何以加?辛勤十余年，吾之封疆由此定!疊奏蘇湖之捷，俘其臣主而歸，允謂元勛，宜膺上爵，尊崇相府，仍加開國之褒，輔導儲宮，尤重兼官之選。於戲!太公韜略，當弘一統之規;鄧禹功名，特列諸侯之上。用頒寵數，尚克欽承!”

二月，達與遇春督馬步舟師取東昌，克之。所屬茌平等縣皆款服。樂安(13)俞勝復叛，達帥師征之，勝棄城遁。元將也速等來援，我軍戰敗之，追奔八十余里，生擒院判脫歡并軍士百余人，馬三百匹。

三月，達奏定山東新附州縣及俘獲軍實之數，勒兵至陳橋向汴梁。元守將國公李克彝驅軍民遁入河南。左君弼等率眾詣軍門降，大軍入城。

四月，由中灤進取河南。至塔兒灣(14)，元將脫因帖木兒以馬步五萬屯于洛水之北，悉精迎戰，擊敗之。追奔五十余里，俘獲無算。脫因帖木兒收散卒，走陜州。達勒兵抵洛陽，元梁王阿都溫以元所授梁王金印，率官民出降，河南平，鈞、許、福昌諸州縣元將哈剌魯等皆來降。轉克汝、嵩、裕、陜州。遣馮宗異西攻潼關，守者拒戰，宗異將兵拔之，上命宗異據關而守。

是年五月，上幸汴梁。六月，達自河南朝于行在，上嘉勞之，謂曰：“將軍率師征討，勤勞于外，古人所謂‘忠爾忘身，國爾忘家’誠將軍之謂也。”上復召達等議取元都，授以成算。于是，達檄諸將及山東諸郡馬步舟師，會東昌。閏七月，師徇河北，遣右丞蔣顯、參政傅友德等取衛輝，元平章龍二棄城走彰德。達師至彰德，龍二復遁去，官兵入城，以右丞梅思祖守之。師至廣平，元平章周昱棄城先遁。是月，達至臨清，分遣參政傅友德率衛士間道以通步騎，都督副使顧時率衛士修閘以通舟師。達率師北上，至德州，常遇春、張興祖等俱以師會，遂取長蘆(15)，下清州，搗直沽據之，作浮橋以濟師，元丞相也速遁去，元都大震，師抵河西務，元平章俺普等迎敵，敗之，擒其知院哈剌孫及省院將校三百余人，馬六百匹，船百余艘，糧二千六百石，俺普遁去。師至通州(16)，元國公卜顏帖木兒等率眾迎敵。常遇春戰敗之，擒卜顏帖木兒及副樞也先迭兒脫脫帖木兒，獲馬四百匹，船百余艘，遂克通州。

丙寅夜三鼓，元主與其后妃、太子開建德門北走。八月庚午，達師至元都，駐齊化門，勒兵入城，獲監國宗室淮王帖木兒不花及太尉中書左丞相慶章，平章哈刺那海，左丞張康伯，御史中丞滿川等及鎮南王子六人。籍軍民府庫及版圖重器，封宮殿門，遣指揮張煥以兵千人守之，俾宦寺護視宮人妃主。禁戢士卒，無敢侵暴，人民安業，市肆不移，遠近悅服。人謂：“曹彬下江南，伯顏入臨安，不是過也。”乃遣人獻捷京師，及遣將士邏古北口、守直沽、取永平。

上以元都既定，命達等率師取山西，留所統之萬人立燕山左右等六衛，命大都督副使孫興祖、僉事華云龍守北平。

九月，常遇春克保定。十月，下真定。十一月，達自北平進取山西，與遇春會師真定。

時，元將擴廓帖木兒，以兵自太原出雁門將侵北平，達偵知之，遣蔣顯、傅友德將鐵騎六千先趨平定州，留指揮韋正守真定營，遂率師趨太原。擴廓帖木兒至保安州，聞之，即還迎敵。十二月朔，師至太原。遇春謀于達曰：“我騎兵雖集，而步兵未至，眾寡不侔，難與爭鋒，莫若遣精騎夜襲其營，彼眾可亂，主將可縛也。”達善其計。適擴廓帖木兒部將豁鼻馬潛遣人約降，且請為內應。達遂遣兵襲之，彼軍果動，擴廓帖木兒覺變倉猝，跣足出帳后，上馬遁去，從之者僅十八騎，遂克太原，獲兵四萬，馬如之。擴廓帖木兒奔大同，大軍追之，擴廓帖木兒走甘肅。

洪武二年(17)二月，達師至平陽，次河中府。三月，渡黃河，元守鄜城樞密副使施成詣軍門降。師至鹿臺，張良弼遁去，遂渡涇、渭至陜西，耆民千余人出三陵坡迎降。達令左丞周凱入城撫諭居民，禁戢軍士，一無所犯，秦民大悅。乃分兵取鳳翔;常遇春兵至鳳翔，李思齊走臨洮。四月，達師度隴州，元將白同僉降。克秦州，元將呂德、張義等遁去。至鞏昌，元總帥汪靈真保，平章梁子中、商舋，左丞周添祥等皆率眾款附，以都督郭子興守之。遂分遣右副將軍馮宗異征臨洮，都督副使顧時、參政戴德征蘭州。于是，李思齊以臨洮來降，趙奇等亦歸附;克安定州、會州、靖寧等處。五月，下平涼，遣兵邏慶陽，張良臣以城降。六月，良臣復叛，達督兵進討，克之。良臣投井中，官軍引出，并其父斬之。九月壬寅，達還京，詔都督馮宗異代領其眾。

三年正月，復詔達為征虜大將軍，率師討擴廓帖木兒。三月，達追至定西，敵退屯車道峴。既而，達進兵沈兒峪口、與敵兵夾深溝而壘，日數交戰。擴廓帖木兒發兵千余由間道從東山下，潛劫我壘。達怒斬將校數人以徇，明日諸將皆奮力戰，大敗其眾于溝北，擒元鄭郯王、文濟王及國公閻思孝、平章韓扎兒虎林赤等官凡一千八百六十五人，將校士卒八萬四千五百余人，馬一萬二千二百八十余匹，及橐駝騾驢雜畜無算。擴廓帖木兒與其妻數人由城北遁走和林。達遣都督郭英追至寧夏，不及而還。五月，達率師自徽州南一百八渡至略陽，擒平章蔡琳，遂入沔州。又遣裨將金興旺、張龍由鳳翔入連云棧，合兵將攻興元。元將劉思中、知院金慶祥迎降。

十月，詔達等還京，達留興旺等領兵鎮守，遂班師。十一月，至龍江，上親出江撫勞之。明日，達率諸將上表告成功。上御奉天殿，定功行賞，封諸功臣為公侯，謂諸將臣曰：“達從朕起兵征討四方、摧強撫順，勞勚居多。”乃進封達魏國公，賜鐵券，文曰：“朕聞，自昔帝王創業垂統，皆賴英杰之臣削群英，平暴亂。然非首將智勇，何能統率而成大功?如漢唐初興，諸大名將是也。當時，雖得中原，四夷未盡賓服，以其宣謀效力之將比之，豈有過我朝大將軍之功者呼?爾達自起兵以來，為朕首將十有六年，廓江漢，清淮楚，掃西浙，席卷中原，威聲所振直連塞外，其間降王縛將不可勝數。頃者，詔令班師，星馳來赴。朕念爾勤勞既久，立功最多，今天下已定，論功行賞，宜加爵祿，是用授爾開國輔運推誠宣力武臣，特進光祿大夫、左柱國、太傅、中書左丞相、魏國公，參軍國大事，食祿五千石，使爾子孫世世承襲。朕本疏愚，皆遵前代哲王之禮典。茲與爾誓：除謀逆不宥，其余若犯死，爾免三死，子免二死。於戲!高而不危，所以長守貴也;滿而不溢，所以長守富也。爾當慎守斯言，諭及子孫，世世為國民臣，豈不偉歟!”賜文綺帛百匹。

四年正月，命達往北平練軍馬，修城池，詔賜公田。五年正月，賜交趾弓五十，彤弓百，北征沙漠，師出雁門，至嶺北與虜戰，失利而還，乃斂兵守塞。六年三月，命達與曹國公李文忠等率師往北平、山西備邊。十一月，達等自朔州至代縣，聞擴廓帖木兒兵至大同北，即與文忠往擊之。時，大雪，營于雁踏堡，獲故元平章鄧榮羅帖木兒。又遣裨將至三角村，獲故元武平章、康同僉，得馬八十余匹而還。

十六年，復命出鎮北平。十七年，以達長子允恭左軍都督府事。允恭后改名輝祖。是年太陰數犯上將，上憂之，詔達還朝。十二月有疾，上遣使，四召名醫治之。禱于山川城隍之神曰：“曩者天下有亂，朕命將偃兵息民，大將軍徐達之功為多。今疾弗瘳，朕特告神，愿全生數載，固寧萬姓，朕他日與達同往，惟神鑒之。”至是薨，年五十四，上為震悼罷朝，恤賻有加，追封中山王，謚武寧，賜葬鐘山之陰。仍命諸王遣官致祭;又塑像，歲時祭于功臣廟。其追封之命詞曰：“朕惟帝王之有天下，必有名世之臣，秉忠貞，奮威武，以輔成一代王業。是以生有顯號，歿有贈典，子孫世有爵祿，與國同休于無窮焉!今開國輔運推誠宣力武臣、特進光祿大夫、左柱國、太傅、魏國公、參軍國事徐達，以智勇之資，負柱石之任。曩因元季之亂，挺身歸朕，朕實資爾智略，寄爾腹心，以統百萬之師。攻無不取，戰無不克，櫛風沐雨，躬厥苦辛。迨朕正位大寶，論功行賞，是用爵爾上公，賜以重祿，仍總戎于朔方，纖塵不驚，邊圉寧謐，信乎為我朝之元勛也。方期天賜遐齡以享非常之報，孰知將星一隕而爾躬逝矣。慨念今昔，朕豈能忘?雖然死生人道之常，今爾功在宗社，各重竹帛，光昭前人，賞延后嗣，可以無憾矣。追封之典可不舉乎?特追封中山王，謚武寧。其上三世皆封王爵，妣皆封王夫人。”其葬也，上親書“偃兵息民，混一區夏，奠安神人之功”，立碑墓道。四子，人皆上賜名，長子輝祖，襲封魏國公;次恭福，授勛尉，早世;次增壽，擢右軍都督府左都督;次膺緒，中軍都督府都督僉事。女四人，長今上皇后，是為仁孝皇后;次代王妃;次安王妃。孫男九人，茂先，今為周府儀賓;景昌，封定國公。輝祖殂子欽襲封魏國公。達為人言簡慮精，令出不二，諸將敬若神明，而小心慎密，在上前謙謹若不能言。及受命征討，奉行成算如恐不及。所至之處，攻城略地不妄殺戮，兵法嚴明，軍民不擾，得壯士輒釋不殺，率而徂征。與士卒同甘若，士卒不飽不食飲，不營定不就帳。傷殘疾病者，親慰問，給醫藥。至有違令擾民，必戮以徇。不貪女色，不好貪利，功成而還，拜上印綬，待命于家，略無幾微矜伐之色。

初，達所居頗湫隘，上屢命易之，達輒辭。曰：“天下未定，主上方霄衣旰食，臣敢以家為計?”及天下平，命有司創第于舊內之南，規制宏壯，表其里“大功坊”，以旌元勛。上稱之曰：“婦女無所愛，寶無所取，忠志無疵，昭明乎日月，惟大將軍一人而已!”

及今上開國北平，命達練兵鎮守。達于今上為后父，恩遇甚厚，每朝見愈恭謹謙下，應對舉止，不敢毫發失禮。今上敕諭將士必以達為訓。其在軍中，日延禮儒士說古兵法，及將帥行事，親折其是非成敗，莫不心服。至料敵制勝與漢唐名將等，而忠義仁厚過之，故能輔成帝業，為開國功臣第一。

《太祖實錄》卷一七一

魏國公徐達病疽疾篤，帝忽賜膳。魏公對使者流涕食之。密令醫人逃去。未幾，公薨。急告帝。帝蓬跣擔紙錢，道哭至第。命收斬醫徒。夫人大哭出拜，帝慰之曰：“嫂勿為后計，有朕在焉。”因為周其后事而去。

《國史舊聞》卷四二引《翦勝野聞》

徐達，字天德，鳳陽人。精通韜略。徐壽輝、劉福通、張士誠皆慕而欲起之，達不赴，曰：“帝星旺在本鄉，豈宜遠適他人。”未幾，太祖詣其廬，與論驅群雄以救生靈之策，達曰：“定天下在德不在勢。今元勢雖強，意在必亡;諸雄若徐壽輝強而自暴，張士誠驕而自奢，劉福通行無紀綱，方谷珍偷居自逸，明玉珍恃險自滿，皆無志于生靈，未足定天下。誠能以仁義道德為心，不貪不殺為本，傾府庫以固士民，則天下不足慮也。”太祖聞而忻然，遂請與至濠。又問戰勝之道，達曰：“上勝者以仁，中勝者以智，下勝者以勇，三者不可缺一。”太祖曰：“公之雄才大略見于議論，有古名將風。”遂推授為帥首。

太祖與達謀渡江取金陵，正慮無舟，適巢湖水寨軍師俞通海等率兵萬余、船千艘來降，遂渡江東下采石，乘勝取太平。時元將陳野先、康茂才水陸來犯，達令湯和擊其水軍，鄧愈擊其陸軍，遂擒野先。及聞野先之弟兆先集兵屯方山，達曰：“野先既擒，兆先必約倪文秀，復擁舟師，結砦采石，以窺我太平矣。”乃東取溧水以阻其援，復設疑兵以分其勢，而以正合與戰。及戰，又出奇兵以搗之，由是文秀遁去，兆先亦擒，康茂才率所部來降。進圍金陵，十日，遂鼎新于斯焉。

達將兵取鎮江，太祖戒之曰：“爾能體我心，城下之日，戒士卒勿焚掠，勿殺戮。”達受命至鎮江，元平章遠遠遁去，即克其城，兵不刃血，號令嚴肅，城中晏然。太祖喜曰：“吾用徐達，近王者之師。”復命達取高淳、丹徒等處。守將扈文明用拐子馬以拒王師，徐分兵與康茂才攻之。令善用長槍者立于軍前以刺其馬，善用弓弩者次之以射其人。文明戰敗，遂以城降。

太祖諭達曰：“偽漢王陳友諒竊據江左，若不剿平，則兩河、關陜、燕山之地非吾所望。漢若就擒，則吾師乘勝長驅，胡元可席卷矣。”乃親督達等分舟師為兩翼，夾擊大破之。友諒懼，遂挈妻子奔武昌。達征武昌，聞祝宗、康太以南昌叛，達因旋兵討之，斬宗、太，南昌平。太祖喜曰：“南昌，楚之重鎮，吳西南之藩蔽。我將其地，是去陳氏右臂，而張氏亦齒寒矣。”時張士誠北寇壽春，太祖親往援之，達為前鋒。張氏敗北，命達移師圍左君弼于廬州。會陳友亮寇豫章，太祖曰：“為一廬州而失南昌，非計也。”遂命達釋廬州之圍歸，整舟師以解豫章之難。友諒東出鄱陽逆戰，遇于康郎山。達身先諸將，敗其前鋒，獲一巨艦，賊降者千五百人。太祖恐士誠乘虛，命達還守建康。自是彼軍勢弱，我軍威振矣。

既而達率兵取信州路。時偽漢守將燕繼超擁兵四萬，陣于龍虎山下，晝夜備御。達謂楊璟等曰：“山后有小路，名通牛谷，竟沖城南角，爾領兵潛伏山下勿動，待我兵與戰，彼見我敗，必空壁逐我，汝等乘隙急攻，破之必矣。”乃曉與繼超戰，佯敗走，繼超果盡眾追之，璟等急攻城。勢不敵，知州梅天蔭遂以城降，繼超遁于饒州。

友諒死。友諒子陳理仍據武昌，太祖不忍傷民，欲招之，達曰：“理初立，人心未寧，不如一面以書招之，一面興兵致討。順則撫之，逆則討之，一舉而兩得。”上然之。以罪人為使，持檄諭之。檄至，理不從，竟殺其使。遂命帥兵急攻，以正殺使之罪。理與將劉勇屯兵益州以拒王師，達令柳迂領細作數十人，匿入益州城，燒其倉粟。理無糧可守，遂與勇棄城夜遁，達先設伏邀擊之，漢兵大敗。達與常遇春分六路進攻，遇春擒理，武昌遂平。捷聞，太祖喜曰：“達此舉，兵之奇者也。”

時襄陽守臣魏德光、姚天儒、畢榮、駱貴等合謀嚴守，曰：“我等不奉陳理號令，不屬胡元統轄，不受張士誠挾制，不懼明玉珍侵犯，所慮者金陵之兵。然內多聚糧，外多守兵，不亦另是一乾坤耶!”達率兵攻之不克，夜于山下聞鄉人云：“金陵兵若城四門外筑高阜，架炮攻打，內無土石填塞，破之易矣。”達聞甚喜，曉集諸將令軍士筑阜架炮，四門齊攻，復令俞通海、俞通淵各領兵，俟于東西二門外，以防賊遁。計定搦戰，火炮齊發，城中火焰漲天，城門不能守，通海等入城，畢榮被擒，駱貴戰死，德光、天儒遁去，襄陽悉平。

太祖欲討張士誠，問于達，達曰：“張氏驕奢橫侈，此天亡之時也。所任偽將伯升、呂珍之徒，皆齷齪不足數。居中用事者黃、蔡、葉三參軍，皆迂闊書生，不知大計。若聲罪致討，可計日而定。”太祖即命達為大將，率兵二十萬伐之。由太湖直趨湖州，一路戰勝，遂進圍平江，塞其六門。時無錫莫天祐與張士誠為聲援，其部將楊茂春善游水，天祐遣之，被達偵卒所獲，達釋而勞之，待以腹心，茂春感而往來游水，彼此所遺之蠟丸書，皆報之。故達陰得士誠、天祜之虛實，知城中食盡，督兵急攻。或曰：“姑蘇城蟹形，齊門則其臍也。”遂攻克之。縛士誠送京師，籍其兵得二十五萬。復圍無錫，天祐遂降。

洪武元年，太祖命達為征虜將軍，常遇春副之，北取中原。太祖曰：“諸將非不健斗，然能持重，師有紀律，得為將之體，無如大將軍。可專主中軍，策厲群帥。古云將在軍，君命所不受，閫外之事，卿其任之。”達遂率甲士二十五萬，出長淮，入大河。太祖至河南勞軍，因與諸將共議取燕之事，達曰：“臣與諸將仰仗天威，渡河北行，由衛輝、彰德、磁州、邯鄲、趙州及河間取臨清，不數月而元主可擒矣，伏愿陛下駐蹕汴梁，以為犄角之勢。”太祖曰：“卿策可謂萬全。”及師至通州，常遇春等三路繼至。遇春、沐英、李文忠自河南由左路取沿河等處州郡;湯和、華云龍、康茂才、朱亮祖自河南由右路取沿山等處州郡;郭英、郭子興、蔣顯自河南由中路水道俱至通州，合兵以攻。元主聞之大懼，謂左右曰：“吾祖宗基業至今百年，一旦棄去，情實不忍。然內無謀臣，外無勇將，且聞金陵將勇兵強，王業已成，不可敵者一也;不尚殺戮，民已歸心，不可敵者二也，劉基為謀士，徐達為元帥，四海悅服，望風而降，不可敵者三也。為今之計，不如北走為愈。”乃命淮王鐵木兒守燕京，自集三宮后妃太子妃，夜半開建德門出居庸關，北去如上都。八月，達兵至大都，不戰而克。乃籍府庫，封宮殿，命將守之。禁軍士不得侵擾，人民安業，市肆不易，遠近悅服。又留兵三萬，使孫興祖防御北平，遂率眾向太原。擴廓鐵木兒乘驏馬遁去，太原遂平。既而克臨洮、克慶陽，陜西遂平。自是天下一統矣。

達為將言簡慮精，令出不二，與士卒同甘苦，財寶無所私，婦女無所幸。是時南取吳越，北定中原，東平齊魯，西入關陜，大抵皆達之功，故為開國功臣第一。太祖嘗以漢之韓信、宋之曹彬擬之。卒封中山王，謚武寧。

斷曰：

徐達識高，所見自大。帝旺本鄉，旨從其亞。在德一言，已臻王化。仁義為心，忍流于霸。故凡用兵，所征即下。友諒手除，士誠足跨。刃不血流，謀不尚詐。正正堂堂，神驚鬼怕。北取中原，更添聲價。不擾不侵，如游于舍。比至通州，元已北駕。帝至蕩平，兵閑馬暇。謂之王師，實非假借。

明·黃道周《廣名將傳》卷一八

〔注釋〕



①元順帝：即元惠宗脫歡帖木兒。公元1335—1368年在位。②帝：即明太祖朱元璋。公元1368—1398年在位。③北平：今北京。④江浦：即今江蘇南京市西北浦鎮。⑤中山王：徐達死后，朱元璋追封他為中山王。⑥帝：即明太祖朱元璋。⑦徐太傅：明洪武三年(公元1370年)，徐達以北伐之功被授為太傅。⑧癸巳：元至正十三年(公元1353年)。⑨上：指朱元璋。⑩池州：治所在今安徽貴池。(11)沂州：今山東臨沂。(12)老保：即李老保，又名保保。元末將領、大臣。(13)樂安：今山東廣饒。(14)塔兒灣：今河南偃師境內。(15)長蘆：今河北滄州。(16)通州：今北京通縣。(17)洪武二年：公元1369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