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帝蕭賾
一
升明元年 (477) 十二月,尋陽城 (今江西九江市)。江州刺史邵陵王劉友與僚佐迎來了一隊人馬。隊伍中,有剛卸任的郢州刺史晉熙王劉燮和他的長史蕭賾。文武僚佐們個個忙前忙后,人人笑容可掬,熱情周到。與其說他們是在熱情招待晉熙王,倒不如說是在極力討好蕭賾,因為蕭賾的父親乃是執(zhí)掌朝廷大權的蕭道成。這次,蕭賾是接到朝廷命令,隨晉熙王至揚州赴任路經(jīng)尋陽的。
蕭賾一行在尋陽逗留了幾日,還沒來得及上路,忽聞一令人震驚的消息: 荊州刺史沈攸之舉兵反叛,正率大軍乘舟艦順流而下! 整個江州府立刻陷入一片慌亂之中,要知道,江州地處長江岸邊,是荊州至建康的必經(jīng)之地,戰(zhàn)略位置非常重要,沈攸之要到達建康,必然要派重兵爭奪尋陽。這時,朝廷的命令還沒來得及傳達到尋陽,所以眾人皆勸蕭賾倍道趕往建康。
只見蕭賾沉著冷靜,不慌不忙地坐下,炯炯有神的目光掃了一下大廳,眾人立時安靜下來。但蕭賾的打算卻令人吃驚: 移兵鎮(zhèn)守湓口,阻擋沈攸之東下。立時,大廳里象炸了鍋,眾人七嘴八舌紛紛反對,認為湓口城小難守。左中郎將周山圖挺身而出,反駁眾人:“我今據(jù)中流,為四方勢援,不可以小事而為難,若萬眾一心,江山皆如城隍。”他的話馬上博得蕭賾的贊賞。蕭賾下令,自己奉劉燮守湓口,軍事上全權交給周山圖指揮。
蕭道成在京聽到蕭賾率眾自動防守湓口的消息后,喜不自禁地夸贊道:“蕭賾真不愧是我的兒子!”
蕭賾具有這種臨危不亂、果敢決斷的大將風度決不是偶然的,而是在長期復雜的政治、軍事環(huán)境中鍛煉的結果。
蕭賾是蕭道成長子,元嘉十七年(440)生于建康。據(jù)說他出生時就與眾不同:就在他出生的那天夜里,祖母和母親做了一個相同的夢:有龍踞于屋上。因此,蕭賾出生后,小名就叫龍兒。
宋明帝劉彧即位后,江州刺史、晉安王劉子勛由鄧琬作主起兵反,一時全國響應,四方兵起。當時,蕭賾只有二十多歲,擔任贛縣縣令。贛縣屬南康郡管轄,南康郡又是江州的下屬郡,故贛縣正處于動亂的中心。南康相沈肅之屢命蕭賾舉兵響應劉子勛起事,但都遭到拒絕。沈肅之見他敢拒不從命,大怒,下令將他押入郡獄。
蕭賾被關在郡獄,心中萬分焦急。他深知,當今的動亂之世,正是建功立業(yè)的好機會,自己卻被押在獄中,不但不能有所作為。說不定還會身遭大難呢!正在他焦慮之際,族人蕭欣祖和門客桓康率眾破獄將他救了出來。沈肅之聞訊后速率數(shù)百人前來追趕,蕭賾毫無懼色,指揮眾人拼力擊敗追兵,生擒沈肅之,斬敵百余人。然后,率部曲百余人正式舉兵響應朝廷之命。后來,眾至三千,攻下南康郡。
明帝劉彧平定劉子勛之亂后,蕭賾與父親蕭道成都因效忠朝廷立下軍功而加官進爵。蕭賾也在這次動亂中初露鋒芒,顯露出卓越的政治敏銳和軍事才能。
蕭道成乘劉宋皇室骨肉相殘之機逐漸掌握朝政后,蕭賾就成為父親的得力助手,被委以重任。沈攸之任荊州刺史,將士勇猛,兵甲精良,他本人又久經(jīng)戰(zhàn)陣,軍功卓著,因此,朝廷對他甚不放心,秘密嚴加防范。蕭道成特派蕭賾為晉熙王鎮(zhèn)西長史、江夏內(nèi)史、行郢州事,防備沈攸之。蕭賾在州,修治器械、操練兵馬,積極備戰(zhàn)。順帝劉凖即位后,蕭道成調(diào)晉熙王劉燮為揚州刺史,任蕭賾為左衛(wèi)將軍,隨劉燮返京,并寫信給他,囑咐說: “汝既入朝,當選一文武兼資又與汝意合者,委以后事。”蕭賾接信,推薦司馬柳世隆代替自己,蕭道成果然任命柳世隆為長史,行郢州事。蕭賾臨行前,對柳世隆說:“沈攸之一旦為變,焚燒夏口舟艦,再順流東下,將不可制服。如果能留沈攸之攻打郢城,必不能猝拔。君為其內(nèi),我為其外,內(nèi)外夾擊,必能破敵。”所以,蕭賾行至尋陽,接到沈攸之反叛的消息,能那樣胸有成竹、指揮有方并非偶然,而是早有準備。后來,沈攸之果然猛攻郢城,遭到了柳世隆的頑強抵抗,三十余日未能攻克,后竟至一敗涂地,全軍覆沒。
沈攸之的叛亂被平定后,蕭賾封聞喜縣侯,任江州刺史。以后又隨著父親地位的升遷而步步高升。齊國建立,為齊世子,以石頭城為世子宮,坊省服章一如東宮。蕭道成代宋稱帝,他被立為太子,成了齊王朝的當然接班人。
二
建元四年 (482) 三月,齊高帝蕭道成 “駕崩”,蕭賾正式登極,繼承了帝位。第二年改元永明。
蕭賾即位之初,面臨的第一個大問題,就是如何對待先父留下的舊臣。他當皇帝時已四十余歲了,年輕時隨父創(chuàng)業(yè),立下功勞,有豐富的政治、軍事經(jīng)驗,再加上他性情剛嚴,遇事有主見,有一番干大事的抱負,所以不甘聽命于人,也不愿一切都按父親生前的安排執(zhí)政。蕭道成臨終之時,召褚淵、王儉受遺詔輔佐蕭賾。這兩個人都是謹慎小心之輩,蕭賾對他們倒還放心,知他們不會干預朝政,所以盡管褚淵多次因病上表請求遜位,他都不準。
對受遺詔輔政的褚淵、王儉,蕭賾能夠容納,但對其他先朝的舊臣就不能如此寬容了。
吏部尚書江謐在宋末沈攸之反叛時,建議蕭道成假黃鉞指揮平定叛亂,因而深得蕭道成賞識,從此官位通達。蕭道成去世后,無遺詔要江謐輔政,他便心懷不滿。及蕭賾即位,不少大臣都遷升新職,他仍官居舊職,就按捺不住內(nèi)心的怨恨,常口出誹謗之言。一次,蕭賾生病,江謐忙不迭地來到豫章王蕭嶷府上,客套一番后,就赤裸裸地試探道:“今至尊患不起之癥,太子又非才,不知公有何打算?”蕭嶷為人忠厚,與哥哥蕭賾關系密切,所以面對江謐的挑撥毫不動心,待蕭賾病情好轉(zhuǎn)后,馬上報告了江謐的不軌言行。蕭賾聽后,毫不遲疑,下令江謐改任南東海太守,未及出發(fā),又命御史中丞奏江謐前后罪惡,隨后下詔將其賜死。
在先朝舊臣中,蕭賾最恨的是荀伯玉。荀伯玉曾多年跟隨蕭道成,忠心耿耿,為蕭道成所信任。蕭賾為太子時,信任左右張景真,使其領東宮主衣食官谷帛,所用物品多違制度,有時在樂游園設會,伎人都身穿御衣。對此,大臣們雖知卻不敢報告蕭道成,只有荀伯玉秘密向蕭道成匯報太子過失。因此,蕭道成特別贊賞其忠心,愈加親信,委以軍國密事。由于荀伯玉深得蕭道成信任,一時勢傾天下,當時流傳著這樣一句話:“十敕五令,不如荀伯玉命。”荀伯玉的母親去世后,朝中大小官員皆前去吊唁,從他家住宅門前往外一看,路上冠蓋云集,足有二里有余。左衛(wèi)率蕭景先與侍中王晏一起去吊唁,從白天至傍晚,排了大半天的隊,才算入其門。待出來后,又饑又乏,又怨又恨,怒氣沖沖。第二天,他們見到蕭道成,埋怨道:“臣等見皇宮與東宮二宮門前,與荀伯玉門前相比,可張雀羅啦。”
蕭道成臨終時,特意指著荀伯玉囑咐蕭賾說:“此人事我忠心耿耿,我身后,人們必會說他的壞話,汝勿要相信。”蕭賾雖然口中答應,但心中卻深恨荀伯玉,難以釋懷。
蕭賾即皇位后,荀伯玉內(nèi)心憂慮,惶惶不安。蕭賾知他與大將垣崇祖友善,怕他們相結為亂,故厚加撫慰,而暗地里卻伺機動手除掉他們。
垣崇祖在蕭道成世任豫州刺史,與太子蕭賾關系冷淡。建元三年(481),垣崇祖大破北魏軍,蕭道成召其還朝,密謀大事。蕭賾心懷疑慮,怕垣崇祖在父皇面前說自己的壞話,便曲意禮待垣崇祖,以籠絡其心,酒后對垣崇祖說:“對世間的流言,我是豁達不以為意的,自今以后當以富貴相付。”垣崇祖聽罷,連忙拜謝。按說兩人的關系應該從此和好了,誰知事有湊巧,因邊境事急,蕭道成派荀伯玉向垣崇祖?zhèn)鬟_旨令,要他火速返州。垣崇祖連夜出發(fā),沒來得及到東宮向蕭賾告別,蕭賾因此便耿耿于懷,認為垣崇祖對自己不盡忠,比從前更恨他了。
蕭賾即位后,對荀伯玉、垣崇祖表面上很重用,荀伯玉累官至散騎常侍,垣崇祖累遷至五兵尚書。永明元年 (483)四月,蕭賾突然下詔,誣垣崇祖招結江北荒人,欲與荀伯玉共同作亂,派兵收殺二人。
車騎將軍張敬兒是蕭道成手下的一員得力戰(zhàn)將,曾助蕭道成平定劉休范之亂,因功超拔為雍州刺史。及沈攸之反叛,他率雍州兵眾襲擊荊州,戰(zhàn)領了沈攸之的老窩,使之退無后路,只好落荒而逃,自殺身亡。但他又粗莽好殺戮,尤其是愛信夢。當初他剛?cè)文详柼兀淦奚惺蠅舻阶约阂恢皇譄崛缁?后來任雍州刺史,其妻又夢見一肩胛熱;及為開府儀同三司,又夢到半身熱。張敬兒貪得無厭,以后又常對人說:“吾妻又夢到舉體熱了。”還繪聲繪色地對人講,他自己夢到家鄉(xiāng)的社樹長到齊天高了。他的這些言行自然有人報告給了蕭賾。蕭賾對這位武功卓著而又野心膨脹的粗魯舊臣早就不放心,聽說他竟如此厚顏無恥,心里很是厭惡。
垣崇祖死后,張敬兒開始惶惶不安,蕭賾知后對他更不放心。正巧有人報告,說張敬兒派人與蠻人交易,這更引起了蕭賾的疑心,怕他舉兵為亂。于是,便下了除掉他的決心。
一日,蕭賾在華林園設八關齋(八關即佛教的八戒),朝臣全都來參加。蕭賾端坐上首,果斷下令,將張敬兒逮捕入獄。眾臣嚇得一聲不敢吭,個個睜大了眼睛楞楞地盯著張敬兒。只見張敬兒一把抓下頭上的冠貂,重重地摔在地下,恨恨地說:“此物誤我!”不久,與四個兒子同時被殺。
謝超宗與張敬兒是兒女親家,見張敬兒被殺,心中不滿。一日,他去拜見丹陽尹李安民,說: “往年殺韓信,今年殺彭越,不知君有什么打算?”李安民知道謝超宗是在用言激他,故笑而不答。待謝超宗走后,便報告了蕭賾。蕭賾平常就恨謝超宗輕慢無禮,于是令御史中丞袁彖奏彈謝超宗,然后將其收付廷尉,徙往越巂 (治邛都,今四川西昌東南),又于途中賜死。
袁彖在彈劾謝超宗的奏表中,語言不夠尖刻,蕭賾對此非常不滿,又讓左丞王逡之奏彈袁彖輕文略奏,撓法容非,免其官,又禁錮十年。
蕭賾即位后,面臨的另一個問題是如何處理父親生時所遺留的袁粲、沈攸之等人反叛之事。
袁粲、沈攸之都在宋末起兵反蕭道成失敗而死,蕭道成在世時按叛逆罪處理他們。但由于他們是打著維護宋朝統(tǒng)治的旗幟起事的,社會上很多人對他們忠于舊主的精神很是贊揚,尤其是袁粲為宋死節(jié)、深得世人同情。與此相反,當時的朝廷重臣褚淵卻因出賣袁粲而受人鄙視,他的兒子褚賁恥其父失節(jié),在褚淵死后,終身不仕,又將南康公的爵位讓給弟弟繼承,在當時引起極大反響。蕭賾理解人們的心情,他也想利用人們忠于舊主、死不改節(jié)的精神為自己服務,便于永明元年 (483) 四月下詔,稱“袁粲、劉秉、沈攸之,雖末節(jié)不終,而始誠可錄”,皆命以禮改葬。后來,蕭賾讓沈約撰《宋書》,沈約不知該不該立《袁粲傳》,便向蕭賾請示。蕭賾答道:“袁粲是宋世忠臣。”同意為袁粲立傳。沈約在書中又大篇幅登載宋孝武帝、明帝的一些生活丑事,蕭賾見了,對沈約說:“我當年曾在明帝世任職,卿可思諱惡之義。”于是,沈約在書中做了大量刪節(jié)。蕭賾能如此較為公正地對待歷史,表現(xiàn)出政治家的大度,因而深得人心。
三
蕭賾性情剛毅,處事果斷,很有一番干大事的抱負,即位后立志要使國家富強。他最恨的是奢侈浪費,不喜游宴、雕綺之事,每當提起這些事來,總是恨恨然。然而,實際上要真正做到節(jié)儉,又是很不容易的事。群臣們都知道,皇上的后宮里有姬妾萬余人,他的弟弟、豫章王蕭嶷后房也有千余人,皇宮與王府中,大宴小席也是接連不斷。
在用人方面,蕭賾的一些作法也讓人費解。宋世,蕭賾為鎮(zhèn)西長史時,府主簿王晏對他百般阿諛奉承,得到他的信任。蕭賾為太子,王晏為中庶子。后來蕭賾得罪了父皇蕭道成,王晏怕連累自己,便稱病不見蕭賾,自動與他疏遠。蕭賾即皇位后,不但不怪罪王晏,反而對他信任如舊,先是任命其為丹陽尹,后又讓其出任江州刺史,因王晏不愿離開京師,又留其任吏部尚書。二人朝夕都要見面,議論朝事,朝中大臣雖對王晏這種人很看不起,但因皇上器重,所以連蕭嶷、王儉等都降意接待他。永明七年(489),王儉去世。禮官欲依東晉丞相王導故事,謚王儉為“文獻”。王晏平日與王儉不和,便對蕭賾說: “晉世王導得此謚,但宋氏以來,不加于皇室以外之姓。”蕭賾聽后,便取消了此謚,改謚 “文憲”。王晏出門,對所親信的人私下說:“ ‘平頭憲’事已行矣。”“平頭”謂“王”字,他這里指王儉。蕭賾又欲以王奐為尚書令,征求王晏的意見。王晏與王奐關系不睦,就又在蕭賾面前獻計說: “柳世隆有勛望,恐不宜在王奐之后。”蕭賾對他是言聽計從,果然以柳世隆為尚書令,以王奐為尚書左仆射。
另外深得蕭賾親信的是幾位出身微賤的小人,如中書通事舍人茹法亮、呂文顯,外監(jiān)呂文度等。齊世中書通事舍人共設四人,各住一省,謂之 “四戶”。茹法亮與呂文顯善于奉承討好,得蕭賾的寵愛,因而專總重權,勢傾朝野。王儉生前常說: “我雖有大位,權寄豈及茹公!”各地守宰遷職離任,都來給 “四戶”送禮,茹法亮一年可得四方賄賂數(shù)百萬,因此,他曾在眾人面前得意洋洋地夸言:“何須求外祿! 在此一戶之中,一年可辦百萬。”
茹法亮等人無法無天、營私舞弊的行為,引得人們痛恨、反感,但由于蕭賾對他們大加縱容,別人也不敢反對指責。一次,天文有變,王儉借機上言:“呂文顯等專權循私,上天出現(xiàn)異相,禍由四戶。”蕭賾親筆下詔酬答,贊揚王儉直言,但就是不以實際行動改革四戶的弊端,茹法亮等依然受寵如故。
呂文顯也因奸陷而有寵。他擔任外監(jiān),本在中領軍的屬下,卻專制兵權,領軍只掛虛名而已。
由于蕭賾用人不明,貪官污吏當政,激化了社會矛盾,永明三年(485)末至四年春,爆發(fā)了一場大規(guī)模的農(nóng)民起義。
這次起義的直接導火線是政府清理戶籍。事情得追溯至宋代。自宋文帝元嘉以來,農(nóng)民因不堪繁重的租調(diào)、徭役剝削,紛紛以各種方式設法在戶籍上欺騙國家。有人不報戶口,成為 “浮浪人”; 有人活著卻報死亡,身強而報疾病纏身; 有的冒充為出家人。而最普遍的方法是 “改注籍狀,詐入仕流”。為了整頓戶口管理方面的混亂狀況,蕭道成稱帝后,就下令清理戶籍,由黃門郎虞玩之等清查 “黃籍”,即南方土著民的戶籍。蕭賾即位后,為加速戶籍清理速度,又另立專門檢校戶籍的機構,置令史一職負責領導。凡虛報、不報戶籍者稱為 “巧”,蕭賾限檢籍的官員一日得數(shù)巧,以防懈怠。那些被清查出來的偽冒戶籍者,被從戶籍中剔除出來,稱為 “卻籍”。
在沒有成立清理戶籍的專門機構之前,偽冒戶籍可根據(jù)晉、宋時的舊戶籍來進行查對,專門機構成立之后,凡是想逃避徭役之戶,只需送一萬文錢給負責校對戶籍的令史們,請他們在晉宋舊戶籍上把自己的 “籍狀”改注為 “百役不及” 的世族,不但可以永久免除調(diào)役,而且以后清查戶口時也無處查對了。那些令史們也從中發(fā)了一筆不義之財。
檢籍工作進行了多年,弄得百姓嗟怨,民不聊生。呂文度向蕭賾建議,把卻籍者全部充遠戍,這樣一來,民眾多逃亡避罪。唐寓之乘機招結逃民,卻籍者紛紛奔歸,眾至三萬。因被卻籍者多是僑居南方的北方人,他們的戶籍冊是白色的,所以參加起義的人被稱為 “白賊”。
蕭賾在宮中不斷接到告急文書: 唐寓之攻陷富陽等地,又攻下錢塘(今浙江杭州市),吳郡所屬諸縣縣令多數(shù)棄城逃走。永明四年 (486) 正月,唐寓之在錢唐稱帝,國號吳,立太子,置百官,又派將攻陷東陽郡 (郡治今浙江金華),殺東陽太守蕭崇之。面對如此嚴峻的形勢,蕭賾又氣又急,忙派出禁衛(wèi)軍數(shù)千人,馬數(shù)百匹前往鎮(zhèn)壓。唐寓之的部隊雖然人多,卻多是無戰(zhàn)斗經(jīng)驗的農(nóng)民,尤其不擅與騎兵作戰(zhàn),所以錢塘一戰(zhàn),便全軍潰敗,唐寓之被捕斬首。禁衛(wèi)軍乘勝收復了其他郡縣。
禁衛(wèi)軍在鎮(zhèn)壓唐寓之起義的過程中,大肆抄掠。蕭賾聽說后,大怒,下令收捕軍主陳天福,棄市; 左軍將軍劉明徹免官、削爵、付東冶。陳天福是蕭賾的寵將,被斬首示眾后,內(nèi)外無不震肅。為安撫人心,蕭賾又派通事舍人劉系宗隨軍到被起義軍占領過的郡縣慰問,民心稍安。
應該如何處置那些參加唐寓之起義的卻籍戶呢?劉系宗向蕭賾獻計: 讓他們 “謫役”修復首都城墻。這一計正中蕭賾下懷。原來,在宋世,首都的外城還是用竹籬制成,所以有人說: “白門三重門,竹籬穿不完。”蕭賾早就想修建外郭,可苦于難以動役,遲遲不能興工。所以馬上采納了劉系宗的建議,強迫那些參加起義的卻籍戶為修造都墻服勞役。城墻修好后,蕭賾從白下城過,對周圍的人夸贊說: “劉系宗為國家得此一城。”
雖然唐寓之起義被很快鎮(zhèn)壓下去了,但國家檢校戶口的工作卻仍無法順利進行,那些被查出的卻籍戶按照命令被發(fā)往邊境戍邊10年,百姓怨聲載道。為了緩和社會矛盾,蕭賾于永明八年(490)下詔,宣布卻籍戶準許按宋升明以前的戶籍復注戶籍,謫役邊疆者,允許返回家鄉(xiāng),以后有犯者,要嚴加翦治。實際上是承認了檢籍的失敗。
四
一日,蕭賾正在皇宮批閱奏章,處理公務。忽然,面前的一份奏章深深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只見這份密報上清晰地寫著: 長沙王蕭晃從南徐州罷職還都,私載數(shù)百人的器仗,被禁司發(fā)覺后,全部投入江中。蕭賾曾明令禁止諸王蓄積私仗,諸王在京都,只準置捉刀左右四十人,今見蕭晃敢違背命令,不禁大怒,欲糾之以法。豫章王蕭嶷聞訊后急忙入見蕭賾,一見面便跪下行禮,痛哭流涕道:“蕭晃之罪誠不足宥。愿陛下看在先朝的面子上寬恕白象。”蕭賾聽他提起父親,又叫著蕭晃的小字白象,骨肉之情油然而生,也忍不住低首垂泣。
蕭賾弟兄十九人,他為老大,老二蕭嶷是他的同母弟。兄弟二人自幼和睦,親密無間。父親蕭道成見蕭嶷處事穩(wěn)重,有容人之量,曾想以他代替太子蕭賾,但蕭嶷毫無奪位之心,依然恭悌盡禮對待蕭賾,故蕭賾即位后,兩人友愛更深。按照制度,諸王入見皇上,必須衣冠整齊,蕭賾特準蕭嶷參加內(nèi)宮曲宴時,穿白服裙帽。蕭嶷為人謹慎,慮位高權重,常思自退,待蕭賾也是恭謹忠篤,盡君臣之禮,只有蕭賾親幸府第,才身著白服烏紗帽侍宴。所以蕭賾對他最放心。
蕭晃是蕭道成第四子,少有武力,愛好武飾。宋末,荊州刺史沈攸之舉兵反時,蕭晃身著盔甲,帶領眾多武裝衛(wèi)士,浩浩蕩蕩在街上騎馬巡行,非常威風,因此,當時人們稱他為“煥煥蕭四繖”。蕭道成即位后,蕭晃在豫州刺史任上,每要處理政務,輒受典籤的制約,蕭晃一怒之下殺了典籤。這件事深深激怒了蕭道成,親自下詔杖責蕭晃,從此以后也不再喜歡他了。蕭道成臨終時,囑咐蕭賾,只能讓蕭晃在靠近京師的地方任職,勿令遠出,以利控制。所以蕭賾即位后,先任蕭晃為南徐州刺史,繼而又征他入京,結果就發(fā)生了私帶甲仗入京之事。由于蕭嶷再三為蕭晃說情,蕭賾也想起父皇臨終時的告誡: “宋氏若不骨肉相圖,他族豈得乘其衰弊。” 于是赦免蕭晃之罪。從此一直到永明八年 (490)蕭晃去世,蕭賾都無害他之意,但也不見親寵,再未讓其到京師以外的地方任職。所以當時論者認為,蕭賾對待兄弟比魏文帝曹丕要強,但不及漢明帝劉莊。
五弟武陵王蕭曄才華出眾,性情剛毅,亦不得蕭賾喜愛,未被處以方鎮(zhèn)重任。蕭曄對此深感不滿,又不愿曲意討好蕭賾,反而時常以言語忤旨,因而蕭賾對他特冷淡。
一次,蕭賾車駕幸蕭嶷東田宴請諸王,獨不召蕭曄。席間,蕭嶷見蕭賾興致很高,便在一邊感嘆道: “風景這么優(yōu)美,今日甚憶武陵。”蕭賾知其意,便派人呼蕭曄入席。酒至酣時,眾人比試射箭。蕭曄箭法精絕,屢發(fā)命中,心中高興,得意地顧謂四坐: “身手如何?”眾人齊聲夸贊,唯蕭賾神色甚怪。蕭嶷見狀,忙為他斟酒,陪笑道: “阿五平常不能這樣,今日可謂仰借天威。”蕭賾聽了,這才變過臉色來。
后來,蕭賾召諸王在華林園睹射,命蕭曄疊破。蕭曄共放六箭,五破一皮,蕭賾賜給他五萬錢,又在御席上舉杯向他勸酒,蕭曄舉杯道:“陛下不曾如此待臣。”蕭賾聽了,回面不答。
又過很長一段時間,蕭賾派蕭曄出任江州刺史,蕭曄高高興興地正要走馬上任,但接著蕭賾又向他提出了一個要求:把他在京師的住宅分給諸皇子,因他已要出居江州了。蕭曄大不高興,毫不客氣地回答: “先帝賜給臣此宅,使臣歌哭有所。陛下欲以州易宅,臣請不以宅易州。”蕭賾碰了一鼻子灰,只好暫壓火氣,打發(fā)他赴任。蕭曄至鎮(zhèn)百余日,典籤便報告其過失,所以很快又被召回京師。從此再未出任州鎮(zhèn)之職。
永明八年 (490)八月,蕭賾遇到了一件棘手的事: 荊州府僚佐們密報荊州刺史、巴東王蕭子響私作錦袍等物,準備與蠻人交易器仗。如何處理此事? 蕭賾真有點為難了。
蕭子響是蕭賾第四子,小時候因蕭嶷無子,出繼給了蕭嶷。后來蕭嶷有了兒子,上表請求仍留子響為嫡長子,蕭賾準許,又特別關照子響可以享受見諸王不致敬的待遇。雖然如此,因已出繼,車輛服裝皆與諸王不同。蕭子響性情暴躁,每入朝時,就忿怒不已,用拳猛力敲擊車壁。蕭賾知后,不忍兒子受委屈,特令其車服與諸皇子相同。永明六年(488),蕭子響還本,被封為巴東王。七年,任荊州刺史。蕭子響自幼勇力絕人,好武,任豫州刺史時,自選帶仗左右六十人,皆是膽大武藝高強之人。到荊州后,這些人仍追隨左右,蕭子響常在內(nèi)府殺牛置酒與他們同樂。他很喜歡各種武器,欲與蠻人交易器杖,結果被長史劉寅等秘密報告了蕭賾。
蕭賾很了解這個自幼好武的兒子,覺得他不是那種有野心的人。為了弄清事情真相,先派人前去精加檢校。不料,他很快又得到消息: 蕭子響得知朝廷派人精檢,把長史劉寅、典籤吳修之等八人叫去質(zhì)詢,竟然一怒之下,把八人全都殺死了!
蕭賾聞訊,又驚又氣,對眾臣說:“子響反了!”忽聽大臣中有人大聲說: “諸王都應該反了,豈唯巴東王!”“卿為何出此言?”蕭賾盯著說話的淮南太守戴僧靜,問道。戴僧靜毫不畏懼,繼續(xù)說道: “天王無罪,一時被囚,取一挺藕、一杯漿,都得問籤帥,籤帥不在,則整日忍渴。諸州唯聞有籤帥,不聞有刺史,何得不反!”蕭賾聽了,無言可答。
戴僧靜所談典籤專權的弊病,起源于宋,至齊世仍延續(xù)盛行。鑒于東晉門閥勢盛,中央威權下移,宋、齊王朝外藩依靠宗室,由諸王出任刺史。宋中葉以后,出任方鎮(zhèn)的諸王年齡較幼小,君主不得不指派寒人出身的親近左右來充任諸王典籤——也稱籤帥,代替諸王處理政務,甚至照管諸王的飲食起居。后來,為了加強中央對地方的控制,就是年長的諸王也要由典籤“出納教命”。這樣可以對方鎮(zhèn)處處事事掣肘。刺史向中央呈奏公文,也必須取得典籤的副署。有些典籤一年數(shù)次回京師,向皇帝匯報刺史與僚佐的政績和過失,以供君主對官員進退黜陟的參考。因此,上至刺史、郡守,下至僚佐,都要巴結典籤。齊竟陵王蕭子良曾經(jīng)問范云,士大夫為什么都要巴結典籤。范云答:“去巴結長史以下的僚佐,對他們毫無好處,巴結典籤便有十分的好處,為什么不去巴結呢?”典籤“威行州郡,權重藩君” 的情形就是如此形成的。
在典籤的威逼下,一些刺史的處境是很悲慘的。齊南海王蕭子罕欲暫游東堂,典籤姜秀不許,只好作罷。子罕回京后,哭著對母親說: “兒欲移五步亦不得,與囚犯有什么不同!”那個被蕭子響殺了的吳修之,曾任西陽王蕭子明的典籤,一次,子明欲送五部書給昔日的侍讀,因他不準只好作罷。戴僧靜深知典籤專權的危害,也知蕭賾的心情,執(zhí)意不肯帶兵討伐蕭子響,推辭道:“巴東王年少,長史執(zhí)之太急,一怒之下做錯事是難免的。再說,天子之子因過誤殺人,有何大罪! 官忽然遣軍西上,必會引得人情惶懼,說不定還會惹出什么大事呢! 臣不敢奉旨。”蕭賾聽了,口上不說什么,心里卻暗暗稱善。由于事關國家法紀,不能就此罷休,只好又派衛(wèi)尉胡諧之、游擊將軍尹略、中書舍人茹法亮率精兵數(shù)百人前去荊州檢捕群小。又囑咐說: “子響若束手自歸,可全其性命。”
胡諧之等至江津后,在燕尾洲筑城。蕭子響聞訊,頻頻派使者聯(lián)絡,表白道:“天下豈有兒反! 我不是作賊謀反,只是粗疏。今日便可單舸還朝,受殺人之罪,為何筑城來捉我呢?”尹略答道:“誰與汝反父之人共語!”蕭子響無奈,揮淚痛悔不已。又殺牛準備豐盛的酒菜,慰勞臺軍(即禁衛(wèi)軍),尹略全都扔到江水之中。蕭子響呼茹法亮答話,茹法亮疑畏,不敢出面。子響又要面見傳詔,茹法亮又不準,而且執(zhí)錄其使者。蕭子響忍無可忍,率所養(yǎng)勇士和州府兵二千人出城,他自與百余人操萬鈞弩,宿江堤上。第二天,府州兵與臺軍交戰(zhàn),蕭子響在堤上發(fā)弩射擊,臺軍大敗,尹略戰(zhàn)死,胡諧之等乘單艇逃回建康。
蕭賾見蕭子響竟敢公然動兵,非常氣惱,又派丹陽尹蕭順之將兵繼至。蕭順之就是后來的梁武帝蕭衍的父親。太子蕭長懋平常很忌恨蕭子響,便在蕭順之出發(fā)前,秘密傳諭,要他在外面處死蕭子響,不要讓其生還。
蕭子響帶白衣左右三十人乘小船赴建康,途中遇到帶兵前來的蕭順之。子響欲申明理由,蕭順之不聽,于射堂將其縊殺。
建康的皇宮里,蕭賾正批閱公文。侍從們皆躡足屏息,生怕驚動了他。只見蕭賾拿起案上的一份公文,越看臉色越嚴峻。公文是蕭順之等人寫來的,報告如何奉旨討伐叛逆的蕭子響及殺死蕭子響的經(jīng)過。看完之后,默默無語的蕭賾又把目光移向了案上的另一份上書,這是蕭子響臨死前親筆寫給他的信。一見到兒子的筆跡,他的心忍不住一陣顫栗。信中,蕭子響陳說了自己的委屈,并表示: 為了使齊代無殺子之譏,自己免逆父之謗,甘愿自殺。讀著兒子的絕命書,蕭賾的心里如同打翻了五味瓶,說不上是什么滋味,真想放聲大哭一場,然而表面上,他卻不能表現(xiàn)出來,臉色依然冷峻如故。放下兒子的絕命書,蕭賾只覺得又累又乏,有點支持不住了,但他仍然坐在那里,又拿起一份公文,見是有司奏請絕蕭子響宗屬之籍,削爵土,易姓蛸氏的報告。蕭賾拿起那枝好象比平常重幾倍的筆,吃力地、但又清楚地批準了這一奏請。當他處理完公務返回后宮時,慣會察言觀色的侍從們發(fā)現(xiàn): 皇上好象一下子老了許多,兩條腿也有點挪不動了。
又過了很長時間,蕭賾念子之情不但未隨著時間的推移而消失,反而更加強烈了。一次,游華林園,見一只老猴子在悲鳴,便問左右何故,回答說:“老猴子的孩子前日墜崖而死。”蕭賾聽了,心里象被什么東西扎了一下。他久久地站在那里,盯著那只猴子,不覺嗚咽流涕。左右知道他是觸景生情,又思念可憐的蕭子響了,都不敢吱聲,默默地陪立一旁。
茹法亮因蕭子響之事遭到多次怒責,只好一個勁地陪著小心,不敢亂說亂動。蕭順之見皇帝動怒,慚懼交加,不久便發(fā)病而死。豫章王蕭嶷知道蕭賾的心思,請求由他出面收葬蕭子響,蕭賾不準,下令貶蕭子響為魚復侯。
對蕭子響之亂,方鎮(zhèn)長官上表時皆稱其為叛逆,只有兗州刺史垣榮祖不同意,認為應定為“劉寅等辜負恩獎,逼迫巴東王,使至于此”。蕭賾閱到垣榮祖的奏章,心中欣慰,深以垣榮祖為知音。
五
到了晚年,蕭賾深為接班人的事所困擾。
本來這件事很簡單,長子蕭長懋早在他即位之初就立為太子了。但后來情況發(fā)生了變化。
蕭賾不到20歲就生下了長子蕭長懋,孩子自幼白白胖胖,最受爺爺蕭道成的喜愛。沈攸之起兵反時,蕭賾在湓城拒戰(zhàn),為了培養(yǎng)蕭長懋,特讓他慰勞將帥,接觸軍旅。事平之后,又把蕭長懋送回京師,跟隨在蕭道成身邊。那時,蕭道成初創(chuàng)大業(yè),特別重視嫡嗣,見到長子長孫,高興異常,常令他與文武賓客相往來,又命令荀伯玉: “我出行之日,城中軍隊悉受長懋節(jié)度。我在京城,內(nèi)外值防與諸門防衛(wèi)也由長懋負責。”蕭道成代宋稱帝之前,蕭賾從雍州還京。因襄陽是軍事重鎮(zhèn),特讓蕭長懋代父任雍州刺史。
蕭道成即皇位后,封蕭長懋為南郡王。江南諸朝歷代未有嫡皇孫封王,至此算開了先例,可見蕭道成對長孫的寵愛。
蕭賾即位,立蕭長懋為太子。長懋愛好文義,禮接文士,蓄養(yǎng)武人,親信之徒布在朝廷。蕭賾又常把獄訟交給他處理。蕭賾到晚年好宴游,將尚書曹事亦分送給太子省視,太子由此威著內(nèi)外。
蕭長懋生性頗喜奢麗,東宮的殿堂,皆雕飾綺麗,超過了皇宮。又開拓玄圃園,其中的樓觀塔宇壯麗精巧,假山奇石,妙極山水。因怕蕭賾發(fā)現(xiàn),便在門旁種上高高的竹子,內(nèi)部裝上高鄣,造數(shù)百間游墻,若須遮蔽時,須臾便成,若不要遮擋,揮手即去,方便異常。玄圃園如此華麗,蕭長懋仍不滿足,又依晉明帝為太子時立有西池為例,請求在東田起小苑,蕭賾答應后,他就役使東宮將吏,輪番建造。所造宮城苑巷極為奢麗,多超過制度。蕭賾為太子時違反制度的事尚有荀伯玉冒死報告蕭道成,到他做了皇帝,雖然性情嚴厲,四處布置耳目,監(jiān)督太子、諸王和百官,但太子之事,竟無一人敢向他報告。一次,他到豫章王蕭嶷宅第去,回來時路過太子東田,只見宮城巷內(nèi)氣勢宏偉,規(guī)模龐大,不覺大吃一驚,進而又想到如此壯麗的宮室,恐怕全京師的人都見到了,唯有自己被蒙在鼓里,全然不知。沒想到太子竟如此膽大妄為,朝野百僚又如此懼怕太子,欺瞞自己。蕭賾只覺得一股子火氣直沖腦門,厲聲喝令:“監(jiān)作主帥是誰?給我收捕下獄!”
蕭長懋聽說父親動怒,惶惶不知所措,急令部下掩藏罪證。蕭賾對太子的所作所為即惱火又傷心,狠狠地將他責備了一通。
蕭賾只是見到了太子的東田就這樣大發(fā)雷霆,其實,太子所為還有更令他生氣的呢。蕭長懋身體過于肥胖,所以很少出外游玩,整日呆在東宮。為了取樂解悶,他常和部下在宮內(nèi)玩弄羽儀,制造只有皇帝才有資格乘坐的輦及乘輿。東宮與皇宮近在咫尺,而蕭賾連一點風聲都未聽到。
永明十一年 (493)正月,蕭賾接到報告,太子病倒了,便親到東宮探視。太子躺在床上,滿面病容,見他進來,掙扎著起來行禮。蕭賾看著兒子,心里一陣陣難過,他知道,兒子身體一直不好,由于自己因東田之事大動肝火,狠狠訓斥了兒子,兒子一直心境不佳,病情急劇惡化,竟至一病不起了。是不是自己太狠心了? 他捫心自問。但這念頭只是一閃而過,另一種想法立刻占居了上風:對待臣下,只能嚴格按國家政紀行事,哪怕是親生兒子,如違背國家大法,有不忠于皇上的行為,也決不能心慈手軟!想到這里,他的心又開始平靜下來,囑咐太子安心養(yǎng)病,命令東宮侍從小心侍奉,然后,起駕回宮。
不久,太子病逝。蕭賾親往東宮,痛哭盡哀。下詔,準太子穿袞冕之服舉行葬禮,謚曰 “文惠”。故蕭長懋史稱為 “文惠太子”。
文惠太子死時36歲,他久在儲宮,得以參決政事,一直被當作接班人加以特別培養(yǎng)。內(nèi)外百司臣僚都認為一旦蕭賾去世,他馬上就會繼位稱帝,沒想到竟死在其父之前! 因而,朝野皆驚惋不已。人們都在竊竊私議: 太子已死,誰將是帝位繼承人? 絕大部分人把目光投向了竟陵王蕭子良。
蕭子良是蕭賾次子,與文惠太子同為皇后所生。他自宋末以來,便跟隨父親踏入仕途,經(jīng)受政治、軍事的各種熏陶。齊世,官居高位,多年任宰相,成為父親的得力助手,深受寵愛。他思賢若渴,禮接下士,在雞籠山開西邸,招集文學之士,依曹丕《皇覽》例編《四部要略》,當時的著名才學之士沈約、謝朓、王融、蕭衍、蕭琛、范云、任昉、陸倕等并游西邸,號稱 “八友”。一時人才云集,八方幅輳。按蕭子良的政治經(jīng)驗和威望,被立為繼承人似乎不會有什么問題。然而,事情的結果卻大出人們所料。原來,蕭賾在太子死后,仔細檢視東宮,發(fā)現(xiàn)了太子違反制度的服儀羽儀,大怒。又因蕭子良與太子友悌,知情不報,連蕭子良也嫌責起來。
經(jīng)過反復考慮,當年四月,蕭賾正式立文惠太子的長子、南郡王蕭昭業(yè)為皇太孫,東宮文武全改為太孫官屬。這一舉動已表明他已選定太孫為接班人了。
七月,蕭賾病重,詔蕭子良帶甲仗入延昌殿侍奉醫(yī)藥。又慮朝野聞訊憂遑,人心不穩(wěn),乃硬撐著病體,召樂府奏正聲伎。
延昌殿里,蕭子良與御醫(yī)、侍從們圍繞著奄奄一息的蕭賾,等待著他的臨終囑托。蕭賾的病已到了最后關頭。忽然,蕭賾一下子昏絕了過去。人們大聲呼喊著,急忙為他灌藥。半晌,蕭賾慢慢睜開了雙眼,吃力地掃視了一下周圍的人們,氣喘吁吁地問:“太孫在哪里?”左右忙答:“太孫尚在殿外。”蕭賾定了定神,一字一頓地說:“宣太孫入殿,東宮甲仗隨入。”說完,微閉雙目靜待。不一會兒,太孫蕭昭業(yè)匆匆趕到,蕭賾伸出手,顫微微地拉住太孫,用盡全身力氣說了句: “若憶翁,當好作!”又看了看次子蕭子良,點點頭,隨后平靜地死去。終年54歲。謚曰“武皇帝”,廟號“世祖”。葬于景安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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