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禹錫·秋詞(其一)》中外哲理詩賞析
自古逢秋悲寂寥, 我言秋日勝春朝。
晴空一鶴排云上, 便引詩情到碧霄。
悲秋,是中國文人久唱不衰的主題之一。著名楚辭作家宋玉曾在《九辯》中寫道:“悲哉秋之為氣也,蕭瑟兮,草木搖落而變衰”。自此之后,悲秋,已經凝聚成中國封建士子的心理積淀之一。劉禹錫之后的宋代文人歐陽修進而從理論上論證:“夫秋,刑官也,于時為陰;又兵象也,于行用金;是謂天地之義氣,常以肅殺而為心。”(《秋聲賦》)“草拂之而色變,木遭之而葉脫。”(同上)在這種氛圍之下,唐代作家普遍把秋作為一種悲涼的詩歌意象寫入詩中。在他們看來,萬物肅殺的秋氣殘害了自然界的生機,帶來一派蕭條。加上秋天很容易讓人們感受、體驗到人生的衰老與死亡,而衰老與死亡恰恰又是文人士子最為敏感的人生困惑之一,因此,以悲秋為媒體,抒寫人生的種種感受與體驗,即成為中國文學中最為常見的模式之一。
劉禹錫的這篇作品首言“自古逢秋悲寂寥”,道出了封建士子的一般心態。全詩妙在第二句的“我言秋日勝春朝”,有了此句,全詩的格調因而為之一揚;有了此句,“自古”之文人與豪氣干云的詩人便劃開了界線。作者于此并未泛泛而論,而是以“晴空一鶴排云上”的豪邁意象作為觸點,高歌秋天。說白了,古代文人士子悲秋的根本原因是懷才不遇。因此,他們才會睹落葉而傷感, 目蕭條而悲切。詩人認為:秋天并不死氣沉沉,而是虎虎有生氣。不信,你看那高舉振翅的鶴,在秋日的晴空中,排云直上,矯健凌厲。同樣是目睹秋天、秋景、秋氣,有人頹唐悲觀,有人昂揚奮發,關鍵還是觀景之人用什么樣的目光去審視自然。
劉禹錫能夠寫出這樣的作品,能夠用如此健康的目光去審視自然,應當說并非怪事。這是他積極樂觀的人生態度使之然。劉禹錫的生活道路并不平坦。永貞革新失敗后,他曾被貶朗州司馬十年(805—815)。元和十年(815)他從朗州歸來,寫了著名的《元和十年自朗州歸京戲贈看花諸君子》一詩:“紫陌紅塵拂面來,無人不道看花回。玄都觀里桃千樹,盡是劉郎去后栽。”諷刺當時在位的新貴(“桃千樹”)也不過是我劉郎被排擠出去之后才被提拔起來的罷了。由于此詩刺痛了當權者,作者及其戰友再度被貶長達十四年之久。同時被貶的柳宗元因為郁郁寡歡,不堪其苦,元和十四年(819)死于柳州治所。唐文宗大和二年(828),也即柳宗元死后十年,作者二次回到京城,又寫了《再游玄都觀》詩:“百畝庭中半是苔,桃花凈盡菜花開。種桃道士歸何處?前度劉郎今又來。”有意重提舊事,向昔日的權貴們挑戰,表達了絕不因遭到過打擊即屈服的堅強意志。即使是在白居易感慨他“舉眼風光長寂寞,滿朝官職獨蹉跎”時,他也能坦然處之,寫下了“沉舟側畔千帆過,病樹前頭萬木春”(《酬樂天揚州初逢席上見贈》)的名句,反而勸白居易不要為自己的寂寞、蹉跎而憂傷。上述種種,可以看出,劉禹錫的確是一位非常達觀的詩人。因此,面對秋天、秋景、秋氣,他才能引吭高唱秋天的贊歌,表現出如此曠達樂觀的情懷。
這首秋之頌歌至少讓我們領悟到以下兩點:第一, 自然景色的本色并無所謂的悲與傷,傷春與喜春,悲秋與愛秋,其實都是審美主體的主觀使之然。第二,曠達的胸懷,健康的心理,積極的人生態度,是人生不可或缺的要素。時時注意調整自己的情緒,保持一個健康樂觀的心理,是人生樂趣之所在。只有這樣,才能真正做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岳陽樓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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