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王世貞
昔聞李供奉, 長嘯獨登樓。
此地一垂顧, 高名百代留。
白云海色曙, 明月天門秋。
欲覓重來者, 潺湲濟水流。
〔李供奉〕因李白曾“有詔供奉翰林”,故后人稱李白為李供奉。〔濟水〕源于河南,在山東入海。此為水名。釋“濟”作“渡”,誤。
這是一首詠懷古跡的五言律詩。
太白樓,有的書上注釋在“安徽當涂縣西北”“采石磯”(浙江人民出版社《宋元明詩三百首》)。這是對詩中“天門”、“濟水”理解有誤所致。《嘉慶一統志》:“李白酒樓在濟寧州南城上,唐李白客任城縣,縣令賀知章觴之于此。”任城縣,即今濟寧市,李白曾居家于此。樓以人名,故太白樓當在今之濟寧。后人懷念李白,每至此樓,多有題詠,詩作如林,故詠太白樓詩頗不易作。但王世貞畢竟是明代文壇領袖,在后七子中“神明意氣,皆足以絕世。”(錢謙益《列朝詩集小傳》)。登太白樓,并未對前人詩作望而生畏,而是高屋建瓴地另辟蹊徑,寫出了李白的氣質和胸襟,從而超越了前人。沈德潛《明詩別裁集》對此詩評價極高:“天空海闊,有此眼界筆力,才許作《登太白樓》詩。”
首聯,王世貞一反懷古詩先寫景后抒情的常規,撇開太白樓周圍景色不寫,從空中落筆,開門見山直寫李白。他抓住李白“俱懷逸興壯思飛,欲上青天攬明月”這種豪邁灑脫的性格特征,高度概括地用“長嘯”二字來予以體現;同時,又抓住李白“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使我不得開心顏”,“人生在世不稱意,明朝散發弄扁舟”的蔑視權貴、追求個性解放的襟懷氣質,用一個“獨”字來加以表現。五個字生動傳神地刻畫了李白的形象,使讀者如見其人,如聞其聲。但王世貞畢竟后于李白八百年,李白“長嘯獨登樓”之情態,王已絕無可能見到,因此他不得不在這里用“昔聞”二字來輕輕地加以虛化,說明作者系根據所見之資料,所聞之傳說想象出來的,這種虛境實寫的手法更增加了詩的藝術感染力量。
頷聯緊緊扣住了題目。從表面上看是寫李白“垂顧”此樓,才使此樓名傳“百代”。但樓既因李白而得名,寫樓實際上就在寫李白其人。作者在此表示了對李白的景仰。另外,根據王世貞在當時“地望之高,游道之廣,聲力氣義,足以翕張賢豪,吹噓才俊“(《列朝詩集小傳》)的地位,也可能有“附驥”之意在內。
頸聯,按懷古詩常規應轉入抒情,但作者在此卻偏偏宕開一筆轉入寫景,顯示了他“天空海闊”的功力。上一句顯然套用了杜審言“云霞出海曙”的詩句,寫早晨視野之開闊,站在太白樓上,能一眼望到東海日出之前的曙光;后一句是寫夜晚太白樓周圍的寧靜,月光皎潔,秋高氣爽,景色宜人。從中作者既表示了能登斯樓的幸運,也表示了世無其人的哀傷。這里需提及的是“天門”一詞,有的同志認為是實指安徽的天門山,并據此斷定太白樓在當涂。其實,此“天門”只作天空解。杜甫“天門日射黃金闕,春殿晴曛赤羽旗”,陸游“天門邈難窺,地芥亦懶拾”可證。何況天門山也決非安徽一地才有。否則末聯中“濟水”即不可解。
尾聯,作者以后繼無人的慨嘆作結。李白《夜泊牛渚懷古》詩中說:“登舟望秋月,空憶謝將軍。余亦能高詠,斯人不可聞。”王世貞對李白無限景仰、對李白之后再無高人來此感到無比沮喪。要李白“重來”此樓吟詩論文已決無可能,因此,只好看著濟水不舍晝夜地奔騰而去,表示了對“逝者如斯”的感慨。以不答作答,言有盡而意無窮,給人以充分回味的余地。
王世貞前期作詩頗喜模仿古人,晚年頗有悔悟。本詩雖尚有模擬唐人詩意,套用唐人詩句痕跡,但仍能推陳出新,不落俗套。用筆飄逸瀟灑,與詩中所詠之對象相吻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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