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溪小姑歌
日暮風吹,葉落依枝。
丹心寸意,愁君未知。
據《異苑》、《搜神后記》和《江寧府志》等書的記載,青溪女神,青溪神廟和祭神樂歌《青溪小姑曲》出現較早。其傳說,在此后流傳的過程中,又增加了新的內容,南朝梁時的吳均寫了《續齊諧記》,敘述劉宋文帝元嘉五年(428年),會稽趙文韶住在青溪附近,秋夜步月,悵然思歸家鄉,唱了一曲《鳥飛曲》,竟然引來了一位“容色絕妙”的少女及其二婢,于是就在一起唱歌、彈箜篌,到黎明盡歡而散。天亮之后,趙文韶偶到青溪小姑廟中休息,見夜間饋贈少女的禮物,發現與他唱和盡歡的少女原來就是廟中的青溪女神。這里的《青溪小姑歌》,就是這位青溪女神命其婢子唱給趙文韶聽的歌辭之一,抒寫女神對文韶的愛慕之情。題目是后人加的。關于青溪女神的傳說,至此已經明顯地表現了人神想戀、相悅的內容。
“日暮風吹,葉落依枝”,詩歌開頭,賦、比、興三義兼而有之。所謂賦,即如朱熹所說,敷陳其事而直言之也,那是描寫男女相悅歌唱的環境,猶如《詩經》: “萚兮、萚兮,風其吹汝;叔兮伯兮,倡,予和汝。”——樹皮兒啊,樹葉兒啊,一陣風吹得你們上下飄飛;好哥哥啊,好弟弟啊,你來唱歌,我來伴隨。這里是說:太陽落山了,夜幕降臨了,一陣陣的風,吹落樹葉,那落葉兒紛紛飄舞,還依戀著樹枝。河畔月夜,秋風裊裊,樹影橫斜,枝葉紛披,這是青年男女依偎相戀,談情說愛的良好環境,詩歌只用二句八字,把它描敘了出來。所謂比,亦如朱熹所說,以彼物比此物也,即以樹葉對樹枝的依戀不舍,比青年男女之間的鐘情和難舍難分。同時,枝與知諧音而雙關,以“葉落依枝(知)”的“知”,反襯下文“愁君”之“未知”,這是一種反比。所謂興,又如朱熹所說,先言他物以引起所詠之詞也, “日暮”、 “風吹”、 “葉落”、 “依枝”,都含有一種隱微的象征意義: “日暮”者,隱言日出又見日落,青春終將遲暮,男女相悅亦不宜失時; “風吹”者,隱喻平靜的心靈被愛情攪動,一如平靜的湖水被風一吹,激起了波瀾,再也無法平靜了; “葉落”者,尚未歸根,隱指女子到了成年,尚未找到歸宿,古時謂女子出嫁為歸, 《詩經·召南·江有汜》: “之子歸”。鄭玄箋: “婦人謂嫁曰歸。”葉落而未歸根者,正所以尋覓其欲歸(嫁)之郎君也。“依枝”者,隱示女子依戀其相知(枝)之男子,暗含女子已經有了自己所鐘情的人,依依顧盼,希望對方能夠了解自己的一片癡情。象征不象比喻那樣直截了當,其所隱含之義,往往是隱隱約約,似有似無,只憑讀者自己去感覺,即所謂“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筆者寫鑒賞文字,強作解人,雖說“隱言”、 “隱喻”、 “隱指”、 “隱示”,處處加了“隱”字,卻還是落下了言筌,大有膠柱、 刻舟之嫌,穿鑿亦未能免,但愿讀者能舉一返三地用自己的想象和思考,去作出自己的審美判斷。詩句既然暗含以上所說的象征意義,其所用來表現此種意義的具體事物,也就順理成章地興發、引出了其“所詠之詞”。
“丹心寸意,愁君未知。”前之比興形象既已作了情感上的許多鋪墊,創造了濃厚的情感氣氛,至此直抒胸臆,將本意和盤托出,已經水到渠成,順流而瀉,十分自然的了。女神向青年文韶表白:我那被愛情燃燒得鮮紅、熾熱的一片芳心,在“日暮風吹”之中焦慮和憂愁,我焦慮您不了解我的戀情,我憂愁我的命運就象落葉一般飄忽不定。我的愛心緊緊地追隨著您,一如那飄零的落葉依戀著樹枝;可是我又惘悵和憂思,樹猶有枝(知)而您卻“未知”,未知我的心,未知我的情,未知我的愛,未知我那燃燒著的整個青春!——很明顯,這是在人神戀愛的神話故事中,女神向青年人傳情的歌辭。青溪上的少女神命其侍女唱她自己的心聲,據說她也“自脫金簪,扣箜篌而和之”,泠泠似楚曲,纏綿而動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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