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曲歌
(其四)
日光沒已盡,宿鳥縱橫飛。
徙倚望行云,躞蹀待郎歸。
這是一幅精巧動人的日暮盼歸圖。
詩的前兩句,寫出黃昏時蒼涼的景象;太陽已在西邊的山頭隱沒,最后一點余輝也收盡了;歸巢的鳥雀在樹梢間穿梭飛翔,發出一片鼓噪之聲。清人吳喬說: “景物無自生,惟情所化。”(《圍爐詩話》)寫景,是為了寓情于景、借景抒情。此景襯托的是何人之情呢?下面兩句作了回答: “徒倚望行云,躞蹀待郎歸。一原來,這是一位女子,眼望行云,在企盼心上人歸來。她大概已經足足等了一整天,太陽落山了,飛鳥歸巢了,連云彩都在匆匆趕路,人也該回家了吧?但她步履遲遲,流連不去,仍在滿懷希望地等待著。
對于寂寞無主的人來說,大概再沒有什么比日暮的景色更惹人情思了。曹操《短歌行》: “月明星稀,烏鵲南飛。繞樹三匝,何枝可依?”抒發的是客子無可依托的彷徨心情。巧的是,曹操所寫的景物,與此詩的景物十分相象。此詩的“日沒已盡”與曹操的“月明星稀”,在時間上,一前一后,或者說幾乎就是同時。這正是白天與黑夜、光明與黑暗的交界點。這時人們的心境,很容易由希望滑向失望,陡然升起一股凄清之感。 “烏鵲南飛。繞樹三匝,何枝可依?”儼然就是“宿鳥縱橫飛”的最好注腳。鳥鵲歸巢,象征著游子回鄉。然而,連鳥都縱橫徘徊,無枝可依,何況人乎?此詩的久盼情郎不歸,與曹操的客子有家難歸,雖不盡相同,但其悲愴之感是相近的。劉勰說: “情以物興”、“物以情觀”(《文心雕龍·詮賦》)。此詩正是如此。選擇了適當的景物,無須著意抒情,其情自見。
此詩另一高明之處在于動作的描寫。后兩句都是寫人的動作:徒倚,是流連不去的樣子;躞蹀,即蹀躞,小步走路的樣子。這女子在長久的等待中,坐立不安,不停走來走去,反映了她內心的焦急;該到回家的時候了,但她依依不舍,走走停停,頻頻引頸遠望前方的行云,盼望情郎在這一刻突然到來,又表現出她的一片癡情。用動作刻畫人的心情,是我國民歌的一個突出貢獻。它增強了感情的形象性,使讀者如見其人,如聞其聲,感悟于中,心領神會;有時甚至比直接抒情更能淋漓盡致。
此詩無論是寫景還是寫人,都處處充滿動感:日沒、鳥飛、云行,人則在“徙倚”地“望”, “躞蹀”地“待”。這一連串富于動感的意象,暗合主人公急切期待的心情,達到“形”與“情”的高度統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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