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長安行
所思兮何在,乃在西長安。
何用存問妾,香?雙珠環。
何用重存問,羽爵翠瑯玕。
今我兮聞君,更有兮異心。
香亦不可燒,環亦不可沉。
香燒日有歇,環沉日自深。
這首詩是模擬漢樂府《鐃歌·有所思》的。《有所思》中的女主人公為了表示相戀相思之情,準備將“用玉紹繚之”的“雙珠玳瑁簪”,贈給遠方自己所思念的人。但忽然“聞君有他心”,便毫不猶豫地將精心制作的信物, “拉雜摧燒之。摧燒之,當風揚其灰。”表示對負心人“從今以往,勿復相思!相思與君絕”的決絕態度。
藝術的生命在于創造,任何模擬作品都會影響其藝術成就。而傅玄的這首《西長安行》在模擬中有創新,值得一讀。詩的前半部分六句基本上是踵武《有所思》,亦步亦趨,新意不多。將“乃在大海南”改為“乃在西長安”。女子贈送什么樣的東西來表示自己對所思的慰問呢?先是“香?雙珠環”。 “?”,毛織的帶子;毛帶上有貯香料的地方或附件則為“香?”;大概近似于荷包一類的東西。以香飾?,喻其美好香潔。而與香?相聯的還有“雙珠環”;珠環圓而成雙,暗寓女子期望和“所思”之人成雙作對、結伴聯姻的美好希冀。香?珠環外,又加上“羽爵翠瑯玕。”羽爵,飲酒器,作雀形,有頭尾羽翼。“瑯玕”,美玉。這一鑲有翡翠寶石的鳥狀飲酒器,體現了女子對所思男子飲食生活上的體貼入微、關懷備至。把最美好的東西饋贈給對方,表現了女主人公對所思男子愛情的濃烈、誠摯、無私,一片純情,一片癡心!
令人興奮的是這首詩的后半部分六句,能一改故轍,另出新意。詩寫女主人公聽到對方有“異心”后,沒有采取斷然決絕的行動。在失戀的痛苦中,她懷著十分復雜的心情撫摸著“香?”、 “珠環”,矛盾極了: “香亦不可燒,環亦不可沉。”這里說是“不可燒”、“不可沉”,正好表明她也曾多少次地想到要將嘔心瀝血備辦的禮物“燒”掉、 “沉”掉,從此“勿復相思,相思與君絕。”但她又一想,不能!因為香?珠環上凝結著自己的心血,寓藏過自己幸福甜蜜的夢想。怎么能忍心將其毀于一旦呢?這是一方面原因。另一方面,也可窺見她內心不無僥幸心理。萬一傳“聞”有誤呢?或傳聞雖實,萬一他回心轉意呢?所以“香亦不可燒,環亦不可沉”也。
我們知道,一個人對自己所追求的美好事物,越是想得到,越是怕失去;越是到了基本失去的完全失望的時刻,越是強烈地存在著帶一絲希望的僥幸心理。所以最后兩句曰: “香燒日有歇, 環沉日自深。”這兩句是解釋“不可燒”、 “不可沉”的緣故,怕燒、沉之后不能再得,致貽后悔。表示下不了對那個人斷絕的決心。這就真實地表現了女主人公內心痛苦而又情不忍絕的纏綿宛轉的心情,給人以一種新鮮的感覺。傅詩中這位女主人公這種吞吐回環的柔腸和欲罷不能的舉動,跟《有所思》中的女主人公那種愛之深恨之切的剛腸和決絕果敢的舉動,恰成鮮明對比。應該說如春蘭秋菊,各有勝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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