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照·蝶戀花》愛情詩詞原文與賞析
暖雨晴風初破凍,柳眼梅腮,已覺春心動。酒意詩情誰與共? 淚融殘粉花鈿重。乍試夾衫金縷縫,山枕斜欹,枕損釵頭鳳。獨抱濃愁無好夢,夜闌猶剪燈花弄。
這首詞是李清照為懷念離家在外的丈夫趙明誠而寫的早年作品。上片寫白天,以初春的景物為背景,摹寫女詞人自己懷人念遠的情懷。起處三句,繪狀風和日暖的大好春光,渲染一種令人陶然欲醉的環境氣氛。春風駘蕩,冰封的大地剛剛開始解凍。“破凍”前著一“初”字,極有分寸地強調了節令。“柳眼梅腮”造句極見功力,用詞新巧。說的是柳樹初生的又細又長的嫩葉,好似含情脈脈的眼睛,那嬌艷欲滴的梅花瓣兒,宛如美女的香腮。把情與外物關聯起來,將物擬人,賦物以生命,人與物融為一體,體現了李清照詞藝術表現手法的一個特點。面對如此良辰美景,怎能不使人芳心欲動。這三句筆調輕快,氣氛蔥郁,從全詞的構思上看,這三句僅僅是作勢,是為了反襯后面的情與景的不和諧、詞人的“獨自愁”形象。
下兩句筆鋒一轉,情感隨之漾起波瀾,由惜時賞春的愉悅之情轉為傷春懷遠的幽怨之情。大好韶光里本該是踏青賞花、飲酒賦詩時節,詞人也春心為之所動,然而,情濃意稠的愛侶遠在異地他鄉,不能和自己共享春光,自己孑然一身,想到此處,怎禁得珠淚雙行,和著殘存的脂粉流淌,頭上的花鈿(用金翠珠寶等制成花朵的首飾)也使人感到沉重。一個即景傷情、楚楚動人的少婦形象躍然紙上,這里工筆勾勒,形象刻畫可謂深婉細曲。“誰與共”與柳永《雨霖鈴》中名句“此去經年,應是良辰好景虛設。便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收到異曲同工的效果。“共”字暗示了作者對遠游在外的丈夫無邊的思念,選詞征字極為講究。此二句直抒胸臆,寫作者的孤獨落寞感,定下了全詞基調。
下片緊承上文,寫黑夜,是通過生活細節的動態摹寫,使讀者從中感知詞人切盼親人望穿秋水的心態。“乍試夾衫金縷縫”與起句遙相呼應,是說春回大地,剛剛脫去冬裝換上金線縫成的夾衫,透露了詞人已有外出探春之意,但因沒有親人陪伴,無心賞花觀柳,只好身閉閨闈、斜靠在檀枕(山枕即檀枕,因其如“凹”形,故稱山枕。欹,本是“傾斜”的意思,這里作“靠”解)上,以致在輾轉反側中壓壞了發髻上的釵頭鳳(婦女首飾,形如鳳,故名)。結拍兩句“獨抱濃愁無好夢,夜闌猶剪燈花弄。”抒情含而不露,婉轉曲達。由于愁而難以安枕,即令在夢鄉也無可告慰。“抱濃愁”,愁也有形體可以擁抱,化虛為實,化抽象為具體。“愁”這種只能意會的內在感情被描繪成有形、可感的事物。把“濃”與“獨”并列起來,表明詞人愁苦之情淵源所自。既然“無好夢”,莫不如坐待天明,守在燈前,用剪刀撥弄燈花,但愿能看到燈心結出預兆喜事臨門的燈花來。燈花即燈心燃燒時結成的花形。俗話說:“今夜燈花放,明朝貴客來。”杜甫《獨酌成詩》云:“燈花何太喜,酒綠正相親。”相傳人們以燈花為喜事的預兆。“夜闌猶剪”含蓄真摯,值得玩味,其中包藏著思婦的多少心思和冀望,暗示夜靜更深,燈心已被剪過多次,但思婦定要看到燈花怒放以后,才能暫時擺脫愁思,解衣就寢。把對夫婿懷念的深情寄托在閃爍搖顫的燈花上,這種思婦的形象及特有的感情,男性作者是難以體察到的。這兩句道出女性作者獨具的情腸,就其鮮明性和生活感受入微而言,連極博眾賞的曹植《美女篇》: “盛年處空房,中夜起長嘆” 中的思婦形象也為之稍遜一籌,故被譽之為 “入神之句” 。
縱觀全詞,上片寫景,善于抓住事物的特征,把自己的感情移入外物,借外物表現情愫。“暖雨晴風”與柳樹、梅花溶為一體,構成一幅清麗的早春圖;面對滿眼春光卻惹起主人公無限愁緒;下片寫情,善于捕捉細微的生活感受,借助于豐富的想象,運用白描手法,僅僅攝取幾個富有特征意義的動作鏡頭,——“試夾衫”、“欹山枕”、“剪燈花”,便把少婦的離懷別苦和盤托出,對丈夫一往情深的女性內心欲望可感可觸。下片為重,上片服務于下片。這里除了懷念丈夫的情愫外,從另一角度看,也折映出李清照不安于窒息的精神狀態。
寫思念親人、抒發哀愁的作品在李清照的詞作中并不少見,這首詞題材也無甚新意,但由于作者把強烈、真摯的感情完全傾注在詞中,女詞人卓爾不群的才調、熱烈多情的性格在詞中活潑地跳動著,她的遭遇、愛和恨、悲和怨在詞中曲折而蘊藉地閃爍著。沒有任何夸張雕飾,不帶半點矯揉造作,使人感到真實自然,別有韻味。有真情實感,才有可能產生撼人的藝術力量,達到令人如身臨其境的藝術境界,這首詞的生命力也正是在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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