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元春的襄陽軼事
譚元春與襄陽有不解之緣,他有兩個弟子是宜城人,他與當時的襄陽知府唐子安是至交,他的《鵠灣集選》在襄陽刻印。譚元春多次來到襄陽,留下了不少遺聞軼事,比如他在宜城尋得奇石、娶得嬌妾等事,一直視為美談。
1.父親襄陽行善,兒子鄉試第一
清代趙吉士《寄園寄所寄》卷十記載了這樣一件事,說譚元春父親在襄陽時,早上剛開船,忽聽岸上有哭聲,便急忙停船詢問,原來是里所的差役丟失了一大筆錢,無法賠償給官府,想投水自殺。譚父安慰他說:“你的錢并沒有丟失。”立即取了一大包錢給他。那人說:“這不是我的錢,我怎么敢亂拿呢?”譚父說:“拿去就是了,不要多說。”天啟七年,譚元春夢見神靈對他說:“你要努力鞭策自己啊!你父親在襄陽的事發作了。”他一下子驚醒了,把這個夢告訴了母親,并問母親:“父親在襄陽是不是做過什么不好的事啊?”他母親把上面這件事一一告訴了他。那年,譚元春在鄉試時,中了第一名。
譚元春得第一名,是因為他聰慧,與其父行善未必有關系,趙吉士將譚父行善解釋為譚元春中解元第一名的原因,有些虛妄,是在宣揚因果報應的思想,但是,趙吉士生于明末天啟、崇禎之交,與譚元春的時代相去并不遠,他說譚元春父親在襄陽行善未必就是虛構。
2.最喜逗留宜城
譚元春到襄陽,最喜歡逗留的地方是宜城,宜城是其游覽襄陽山水名勝的根據地。譚元春《移龍渦石贈宜城屈母文》(《譚元春集》卷二十四)寫道:
入鄢,則又有若屈母王太君。太君子二人,一曰盛,一曰嘉,皆以年少茂才師事予者十年。予昆季皆過其家,予友朋皆聚其館,予僮仆皆飯其白飯,而予之馬亦嘶其櫪也。
從中不難看出,譚元春寫這篇文章時,宜城人屈盛和屈嘉兄弟倆已經師從譚元春十年之久,十年間譚元春及其兄弟、朋友、童仆多次造訪宜城屈家,得到了老夫人王太君的熱情款待,譚元春曾向省、府、縣三級官員稱贊王太君“孝友退讓、忍辱唾面”的賢德,還寫了這篇贈文予以稱頌。
譚元春《習池別襄陽諸公》寫道:“晚州到鄢郢,弟子迎門闌”,是說他在襄陽習家池告別諸友之后,晚上就趕到了宜城,迎門闌的弟子就是指屈盛和屈嘉兄弟倆。參考譚元春的其他詩文可知,此次譚元春游覽了襄陽隆中、廣德寺、仲宣樓、峴山、習家池、谷隱寺、鹿門山等地,到達宜城后繼續游賞,在龍渦尋得奇石,納剪剪為妾,可見宜城屈家是其游覽襄陽周邊山水名勝的根據地。
3.在宜城的奇事艷遇
譚元春在其文中多次提到他在宜城尋得奇石和納得嬌妾的奇事艷遇。
《與茂先起先》云:
秋冬之際,有故人招我入襄,鹿門、隆中之間,肩輿壺榼,宛如春游,其間多新詩焉,志氣駘蕩,忽于龍渦得一奇石,不斧而克,又忽于大堤遇一女郎,不媒而得。其詳在剪石草中。……弟病奇,醫忽起之,亦奇,秋間得石奇,大堤女目未成而身先嫁,更奇。總是一奇耳。(《譚元春集》卷三十二)
《與曾堯臣》其二云:
弟中秋后游峴首、鹿門之間,冬暖如秋,肩輿無所不到,人天歡喜,至相畀祐。臨歸,中路得一奇石,空中多竅,勤百二十夫之力,始得至于漢,由漢入西江,水抵寒河,遂為園中物。又得一大堤女子剪剪者,素未目成,止同游山水數番耳,送弟歸舟,托以衾裯。李郎貧士,致此異。人才及岸,對石與姬,姬未及入房,石未及上砌,而房仲使致書與詩,又得吾兄新舊兩書,則是人天歡喜無已時,而弟逢多奇也。(《譚元春集》卷三十二)
這兩封書信的記載大同小異,都記載了譚元春這次應邀游襄陽,游覽了襄陽美景后,返回時在宜城尋得龍渦奇石,納得大堤嬌妾,這是譚元春收獲最大的一次襄陽之游,也是留下描繪襄陽詩文最多的一次襄陽之游。
關于龍窩奇石,譚元春《載龍渦剪石往寒河文》一文記載得更為詳細:
崇禎五年十月,鵠灣人譚子元春過襄之宜城縣,門人輩擁高肩輿至漣泗洪,尋石于所謂龍渦者,得一石,髙可五尺,掘其根又得一尺,煙雨既深,歲月無聊,空中多竅,獨秀沙隈,且巖壑四周奇非一面,青白雜出,色非一碧。予所見太湖、靈璧諸石奇勝,猶將兄之也。因思致之寒河,人皆難之曰:“吾宜城人愛是石者多矣,咸力致之而義不出山,君何為獨能。”于是,屈氏兩門人奮然出僮指千許為牽挽,移上歸航,舁石行十五里,犯朔風,越嶺度墟,如趙景興之往歸嵇公也。石重航不任,又具一舟載之。予既飛書報襄太守唐公、司理江公、令尹李公,將以是月晦日,載至園居,而予復貰酒脯楮香,出漢津古河渡口,先送之歸,因為詞曰:
丈幸歸我,與群石別,群石不知,安其頑劣,我有林園,萬竹百花,丈姑先往,遠赴汝家,家有雙鶴,見丈必舞,鳴于峰巒,丈為鶴主,我有萬巻,與酒逢迎,攜讀丈側,丈為同盟,丈往登岸,暫蹲門里,待我西歸,位置遷徙,靜察神思,淵淵有在,敢混草木,以致嗔怪,主人可依,老當不俗,寧似米顛,袍笏相辱,丈生渦中,素有奇名,爭輦致之,丈終不行,有大力人,怒而致子,十牛千夫,汗憊欲死,胡我來茲,宛如舊識,舁人騰踴,有趾無力,愧我精誠,格不至此,既謝山靈,又托江水,慎汝前途,冬河欲涸,庶幾歸來,金置丘壑。
從中可以看出得石的時間是崇禎五年(1632年)十月,地點是宜城龍渦,石頭的特征是高六尺,空中多竅,青白雜出,色非一碧。轉運石頭很費勁,《移龍渦石贈宜城屈母文》云屈氏兩門人“乃發僮百二十人,石工一,木工一,買舟置石,送至寒河福持園而后已”。運回家后的處置也很慎重,《寄五弟正則》其二云:“龍渦石玲瓏多眼,將池中月臺填一丈余,砌臺置之,遠望四野,下臨荷花盛夏之時,爾知縣當羨我耳。”尋得龍渦奇石,譚元春很是高興,他給茂先、起先、曾堯臣、襄太守唐公、司理江公、令尹李公等朋友以及諸位兄弟寫信告之這件事,好像要讓親朋好友都知道這件事似的。他在《與茂先起先》信中將尋得龍渦石與大病治愈、納得美妾并稱奇事,在《與曾堯臣》信中再次強調“人天歡喜無已時,而弟逢多奇也。”他在《寄湖上諸兄》信中云:“惟南昌得以有我于春,襄陽得我于秋。春則病歸,秋得石還。”
譚元春為什么費那么大勁將石頭轉運到家鄉,為什么如此高興?我們看譚元春《上葉公書》中寫道:“狂喜終日,展玩經旬,拜石而告之。又誦向漢皋之佩,……而至于龍渦云根,遠蔭鶴舞,足為荒園記此一段。”“狂喜”“拜石”這樣的字眼一下子讓我們想到了米芾,米芾喜好奇石,認石為兄,可見譚元春如此喜好這塊龍渦奇石,與米芾拜石的精神是相通的。
關于大堤女,譚元春《與茂先起先》雖云“忽于大堤遇一女郎”,看似是一場邂逅,實際是譚元春苦苦追尋的結果,他曾在《與馮公翥》中寫道:“往來樊城村市之間,意欲得一大堤女攜去,踏破鐵鞋竟無尋覓處。”這就是說譚元春早就想在襄陽納一妾,但一直沒找到。
那么譚元春為何要到襄陽納妾呢?從大堤女這個名字就可以看出端倪。產生在襄陽的南朝西曲民歌《大堤曲》多描寫女性戀情、女子美貌,后世文人多有創作,唐代張柬之《大堤曲》曰“南國多佳人,莫若大堤女”,極寫大堤女的美麗,譚元春稱大堤女,而不稱樊城女或宜城女,很可能是讀多了《大堤曲》之類的詩歌,想找一個襄陽美女。譚元春在《與茂先起先》中明言“不媒而得”“目未成而身先嫁”,在《與曾堯臣》(其二)中亦說:“素未目成,止同游山水數番耳,送弟歸舟,托以衾裯。”也就是說沒有媒人牽線,沒有舉行儀式,只是一同游玩了幾次,便走到一起來,何以如此之快?如前文所分析譚元春可能看中了大堤女的美貌,而大堤女又看中譚元春的什么呢?《移龍渦石贈宜城屈母文》云:“是時予適納大堤女兒飛來,寄居太君客舍,太君念吾家失賢母,姬媵無所服習,教之誨之,因為姬道所以慕悅吾文,指如二子言。”可見大堤女愛慕喜悅譚元春的文章、文采,這就是說譚元春與大堤女的結婚是種郎才女貌的結合。
4.襄陽交游
譚元春在襄陽寫了一些酬贈之作,再結合其書信游記之類的散文,可知譚元春在襄陽交游的人士有劉元洲、馮公翥、羅彥白、魏溟一、李公受等人,其中最重要的兩位當屬唐子安和伯璣。
譚元春在詩文中數次提及唐子安,他向唐子安夸贊王太君的賢德(見于《移龍渦石贈宜城屈母文》),得龍渦奇石后亦書信告之(見于《載龍渦剪石往寒河文》),可見譚元春與唐子安很要好。譚元春《竟思堂詩序》云:“予來襄,奉訪太守唐子安先生。吳興馮公翥亦來謁其師……”譚元春寫有詩歌《到襄陽呈唐子安郡伯》,可以推測其《與茂先起先》所云“秋冬之際,有故人招我入襄”中的“故人”當為唐子安。唐子安,名顯悅,字子安,福建仙游人,天啟二年進士,崇禎六年任襄陽知府,乾隆《襄陽府志》卷十九《職官》有載。
譚元春有集《鵠灣集》,襄陽人伯璣編選部分作品予以刊刻,請同鄉翁人龍作序,翁人龍《鵠灣集選序》云:“己未之春,友夏先生忘年友余。以余時方舞勺、制舉義,同為屺瞻葛師所賞,未嘗敢言詩也。及舟過寒河,屐來峴首,晨夕追隨……”“吾社伯璣……《詩慰》中所刻二集,業已標新領異,今又集鵠灣而評騭之,何勤敏若是耶!”從中可以看出,伯璣的父親與譚元春相互唱和,伯璣本人在襄陽刊刻《鵠灣集選》,翁人龍與譚元春為忘年交,應邀作序,因而伯璣和翁人龍兩人對譚元春作品的流傳有所貢獻。
5.在襄游歷,牽念老母
李明睿《鐘譚合傳》云:“(譚元春)性孝友,傷其先人早逝,母日老,雖善游,時歸定省。有詩寄弟曰:憶母身上衣,加減是其時。”其中引用的詩句即出自譚元春寫于襄陽的詩歌。
譚元春曾游武當山,返回途經襄陽時,雖是晚春,但天氣卻炎熱如仲夏,于是想到老母起居生活,不禁傷感煩躁,他在《與舍弟五人書》中寫道:“廿九到鄖陽,初六自船返襄中……久旱早熟,晚春便如仲夏,思母親起居,未免煩躁。忽寫一詩寄六弟,不覺出淚。……”他在《光化舟中春熱奉懷老母夫人寄六弟元禮》中寫道:
最憐吾母愈,似人多病時。游子歡出門,良由未經思。
難言諸仲季,齋塾非遠離。母愛無是非,含哺即為飴。
前欲向汝拜,忍膝恐淚隨。初向長安道,相戒勿苦悲。
俗情不可同,聊以慰親知。鄖襄風土高,兼旱來牟危。
鳩喚吐新熱,不為春雨資。憶母身上衣,增損是其期。
酌汝軒牖間,敬哉延涼颼。
作者自責“游子歡出門,良由未經思”,夸贊“母愛無是非,含哺即為飴”,見天氣炎熱,就“憶母身上衣,增損是其期”,還囑托兄弟們“敬哉延涼颼”,孝順至極,所以《譚合集》評“游子”二句:“惻至語,真難為情。”
后來譚元春再次游歷襄陽,正逢父母忌日,譚元春于九月十七、十八日專程到檀溪寺請和尚誦經、紀念父母,寫有詩歌《九月十七十八日以先父母雙忌再入檀溪請沙門無著誦經齋宿藏經樓,日對晉柏和子安太守韻贈以志感》《九月十七十八兩日為先忌禮佛雷山孟萬生設齋而誕先曦侯德征濟甫皆同宿山中感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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