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西奧多·萊特
只有受鞭打的人才懂得皮鞭的滋味,只有戴鐐銬的人才知道鐐銬的傷痛。
【演講詞】
主席先生,我是以滿懷激動的心情站起來向大會發言的。即使沒有人要求我這樣做我也會當仁不讓的。我承認我本人對此決議甚感興趣。然而,只有受鞭打的人才懂得皮鞭的滋味,只有戴鐐銬的人才知道鐐銬的傷痛。要不是本著這樣的事實,我是不會發言的。
事情很嚴重,先生。當下存在著對有色自由人的偏見就像大氣一樣無處不有。誠然,在美國,在我們這個州,是有像我這樣黑皮膚的人,他們沒有受過鞭打,沒有妻離子散的遭遇,也沒有人從他們手上奪走《圣經》。誠然,我們可以到國外走走,可以享受國內的舒適便利以及家庭之樂,可以獨處私室,可以上教堂禮拜,可以允許勸告我們的子女和鄰人好自為之。但是,先生,我們依然是奴隸——鐐銬的傷痛無所不在地折磨著我們。由于現存如此偏見,大會的決議譴責奴隸制的幽魂,譴責現行的法律。奴隸制思想不以上帝之規對待蕓蕓眾生,無視人的道德和文化修養。在這種情形下,敗壞了的公眾感情就助長了奴隸制幽魂的猖獗和現行法律的肆無忌憚。這種幽魂使希望之花枯萎,并常常使黑人父母面對自己的子女而嘆息,覺得他們還是不出生為好。一個黑人母親懷抱自己的幼兒時,內心往往充滿了悲傷。她想到的是,由于人們的偏見,自己的子女無望在這塊土地上成為有用之人。先生,這種偏見是邪惡的。
要是國家和教會明白這一點的話,我就不會對這種置有色人種的名譽于死地的偏見的影響發表任何言論了。這種影響奪走了我們的一切,伴隨著我們從小到大,使我們失去了獲利、成才、享有榮譽等所有機會,使我們失去爭取成為對世界和對我們自己的有用之材所有奮發上進的動機。
首先,它幾乎完全剝奪了我們通過掌握技藝本領來獲得各種利益的機會。一個黑人難有機會學一門本事,即使能做到這一點,在我們州的任何地方都難以找到雇主而發揮專長。多數大城市都有技工協會,它們設立規章將黑人排除出本行業。在許多情況下,即使我們的年輕人掌握了技術,也不得不因為在這個行業領域里發展無望而低就其他的行業。
要是在我們這個地方黑人父母有受教育的權利,該多令人鼓舞!要是在我們這個地方黑人父母能讓子女入學掌握本領,該多令人鼓舞!然而,現在學校大門對他們是緊閉的。
我就不用提及自己和其他黑人所遇到的諸多不便了,盡管上帝也是按自己的形象塑造了我們。我也不用說明我們在旅行時碰到多少麻煩,別人是怎么對我們輕蔑地皺起眉頭的。無論我們如何低三下四,也擺脫不了無處不在的窘迫難堪。
但是,先生,這種偏見是變本加厲的。它將人們摒棄于天堂之外。先生,當奴隸制將有色人種從大家庭中剔除出來剝奪他們的宗教權利時,他們就成了異教徒。人們要問,你們的基督教精神究竟是什么?你們是怎么對待你們的同胞兄弟的?你們口里談論著未開化的人們并漂洋過海把《圣經》分發四處,同時卻把同胞拒之門外,這是什么邏輯?碰到這種事情使我們痛心疾首……
感謝上帝,有一個振奮人心的道義在此情況下鼓舞著歷經踐踏的有色貧苦人——這就是:每個人的價值得到如實的社會評價;事實上當他們仰望天堂時,心里明白上帝將他們一并視為蒼生之員而不論他們的種族和背景;處于羞辱與難堪,身受譏諷與蔑視之時,他們提起精神,滿懷希望:他們不久將獲得解放,像飛出樊籠的鳥兒,展開雙翅,投入耶穌的懷抱歡欣雀躍;他們將憐憫地俯瞰那些蔑視奴隸,認為自己是上帝造就的人們,俯瞰那些蔑視自己、將自己等同于奴隸的人們。贊美上帝!因為他制定了《福音書》的道義。要是沒有這一切,要是新生活的曙光遙遙無期,我將不愿繼續存活于世。——為了廢奴運動,贊美上帝!為了反奴隸制之戰,為了花崗巖石就要從它的基座高高滾下,贊美上帝!然而,只要有色人種被看成是劣等民族,人們就會繼續置他們的哭泣、呻吟和慘叫而不顧。
先生,身處這個協會我歡欣鼓舞。加入這個協會的那一天是我有生以來最感自豪的一天,我知道,如果今天要我去死,我會死得其所,死得泰然的,因為我明白會有人為了我的子女的事業奔走呼吁的。
我要通過你,先生,要求與會代表們抓緊這個議題。奴隸主們想對我們說:你們對奴隸的愛到哪兒去了?你們對踩在你們腳下的黑人的愛到哪里去了?你們叫我們解放我們的奴隸,而你們自己卻在感情上奴役著他們,這樣,你們以你們的偏見看待他們,比我們用我們的方式對待他們,所造成的傷害要嚴重得多了。抓緊這個議題,我們就可以讓他們住口,他們在提醒我們根據每個人自身的價值,尊重人的存在,把黑人當人看,以表示我們對淪為奴隸的人們的熱愛。
【鑒賞】
美國對有色人種的歧視由來已久,自從第一批歐洲殖民者到達后來的美國這塊土地時起,就開始了對當地土著居民印第安人的驅逐。后來,又大量輸入黑奴,在南部建立了種植園黑人奴隸制度。黑人——不管是奴隸或是自由黑人,是不能讀書和學寫字的。即使是自由黑人也沒有選舉權,不能進入白人兒童讀書的學校就讀,不能入白人治病的醫院就醫,他們還常有被劫持并變為奴隸的危險。當然,在黑人中也出現了一些受過良好教育的學者和有識之士,萊特(TheodoreWright,1797—1847)就是其中一位杰出的教士和廢奴主義者。他是從美國神學院畢業的第一個黑人,曾擔任過紐約市黑人長老會教堂的牧師,萊特還是美國反對奴隸制協會的創始人之一。
19世紀20年代末到30年代,一些堅決主張廢除奴隸制度的人展開廢奴運動。1833年,全國性的“美國反對奴隸制協會”(又稱廢奴社)成立,標志著一個有組織有綱領的廢奴運動的興起。至1837年,北方共有廢奴組織約2000個。同年9月20日,美國反對奴隸制協會在紐約烏提卡舉行集會,會上通過了這樣的決議:“我國所特有的偏見在信仰、集會和教育等諸方面將有色人種擺在了受歧視的卑微地位上。它還剝奪了他們在旅館、客輪、舞臺以及公共集會場所有權與其他公民一樣所應享受的熱情有禮的待遇。這種偏見就是奴隸制的幽魂所在,它是惡貫滿盈的,必須予以譴責和消除。”在這次會議上,萊特就這個決議發表了這篇演講。
作為黑人,萊特雖未受過肉體的鞭打和妻離子散的遭遇,還可以自由行動,享受家庭快樂,甚至可以出國,但萊特感受到奴隸們“鐐銬的傷痛無所不在地折磨著我們”。萊特在演講中通過抒發自己的情感來引起聽眾的共鳴:“這種幽魂(指奴隸制)使希望之花枯萎,并常常使黑人父母面對自己的子女而嘆息,覺得他們還是不出生為好”,“要是在我們這個地方黑人父母有受教育的權利,該多令人鼓舞!要是在我們這個地方黑人父母能讓子女入學掌握本領,該多令人鼓舞!然而,現在學校大門對他們是緊閉的”。黑人的生存權、教育權、就業權全被剝奪了,這種對有色人種的偏見正變本加厲地發展著,黑人連學習技藝以謀生的機會也沒有,即使掌握了一些技術,也往往因多數大城市技工協會的規章排斥黑人而無法發揮其專長。父母面對子女如此悲慘的命運,只能嘆息不如不生下他們為好。
教育權、就業權關系著每個人的切身利益,最易引起聽眾的共鳴。當人們因這些肺腑之言而動情時,萊特話鋒一轉,轉而提出一系列的問題,造成人們一連串的懸念,使主題更引申一步,“你們的基督教精神究竟是什么?你們是怎么對待你們的同胞兄弟的?你們口里談論著未開化的人們并漂洋過海把《圣經》分發四處,同時卻把同胞拒之門外,這是什么邏輯?”人們隨著萊特的演講思考著。
萊特不失時機地表示了為反對奴隸制而戰斗的堅定決心:“如果今天要我去死,我會死得其所,死得泰然的。”他要求與會者緊緊抓住反對奴隸制這個議題來思考,并發出忠告:“要尊重人的存在,把黑人當人看,以表示我們對淪為奴隸的人們的熱愛。”萊特在演講中并未提出激進的口號或鼓動奴隸起來造反,這正反映了當時自由黑人中的上層人物的思想。萊特雖主張廢奴,但仍是寄希望于通過集會、譴責等和平手段,使奴隸主們幡然醒悟,把黑人當人看,從而逐步消除奴隸制。當然,后來的歷史證明這條路是走不通的。但萊特的這篇演說,仍不
失為值得稱道的反對美國種族歧視的精彩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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