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海升沉錄》簡介|鑒賞
一名《袁世凱》。歷史小說,二十二回。黃帝嫡裔(黃小配)著。 清宣統己酉(1909)香港實報館出版。封面署“宦海升沉”,標“近世小說”。卷首有黃耀公“序”。
《宦海升沉錄》以袁世凱在晚清官場進退升沉的事跡為骨干,真切地展示了自甲午戰爭前夜至光緒慈禧逝后的十數年間中國社會政治斗爭的歷史進程。袁世凱初以故家子、功臣后的身份,入李鴻章幕府辦理洋務。隨派為朝鮮商務委員。繼而有甲午戰爭之釁。其間,袁世凱的實情告急電文,屢被電局總辦因懼戰而改易,遂使李鴻章以為情勢和緩,未加援充,結果致遭慘敗,北洋大權便入榮祿之手。袁世凱因李鴻章的舉薦,依然極見信任,操演排練,整肅軍容,居然東西各國亦為之側目。這時,正值康、梁公車上書,一帆風順,便與光緒帝謀議革新政治,又運動于袁世凱。袁世凱表面敷衍,心中疑惑,即經榮祿向西太后告密。維新運動失敗,康、梁流亡,六君子殉難,西太后垂簾聽政。聞立端王子為大阿哥,端王便恃勢蓄異志、弄權秉,密商于剛毅,以南下清查財政為名,搜刮巨款,中飽私囊;又利用義和團肇事,私發偽詔諭挑禍。袁世凱極力反對,并聯合督撫立約抵制,因遭排擠亦甚。幸有榮祿衛護,又以戊戌有功,西太后尚見信任。義和團既敗,端王陰謀亦穿,袁世凱升任直督兼鎮北洋。傳有中俄聯盟之議,留日學生組織義勇隊反對,朝廷下令鎮壓,而袁世凱卻對代表親切勉勵,款待有加,誠求批評,以期日后;便有刺客被獲,亦主張各行其志,不能相強,贈金開釋, 自謀前路。會當日俄戰爭爆發,尚且能嚴守中立,即有黨禍云涌風起,亦不愿隨意處置。權柄日大,勢力漸增,得有留歐學生聯書勸其反正,寄托希望。雖袁世凱坦然視之,無置可否,然朝廷中新舊之爭、滿漢之辯已是山雨欲來,傾軋日烈。西太后斂權內調,袁世凱稍得喘息。一俟光緒慈禧相繼逝去,便更不見容于一班王公大臣。于是,虛言偽語,設謠造事,袁世凱終得辭職下野,歸去項城故里。
《宦海升沉錄》敘寫袁世凱大半生的官場發跡與衰落的風云變幻,意在用兔死狗烹、鳥盡弓藏的道理曉告宦海中人,以為龜鑒。同時,亦在一個廣闊的背景下暴露了清王朝窮途末路殘陽夕照中的黑暗與腐敗,揭示了清宮廷保守維新噪雜喧鬧里滿漢矛盾的復雜與尖銳。種種昏庸衰朽,媚外賣國,寡廉鮮恥,勾心斗角的表演,無不應有盡有。軍機行走,是模棱兩可,毫無決斷;官僚名士,則顢頇固執,空論疏言;張佩綸既能大敵當前,落荒而走,當然亦會改易電文,以葉障目;段芝貴為提攜而夤緣,極盡阿諛奉迎、投其所好之能;端王爺弄計擅權,幾可瞞天過海,為所欲為;徐桐與剛毅,一個是不大識字,一個是不識大字,居然名列大學士,亦雅集附庸,盡得風流。如此這般的官場丑態,并不是一般的羅列排比,而注意與政治斗爭、社會進程相聯系,從而已然蘊含著一種歷史走向的必然。那無學卻有術的袁世凱,雖具善于鉆營、極其狡詐的非常心計,亦畢竟遭受滿室清貴的傾軋排擠,而終究落魄下野。其中不僅有唇槍舌劍的明論,有勾心斗角的暗議,而且更有破口拍案、抬手舉槍的鬧劇出現,這很可以見得清王朝對漢人官員所能容納的最大限度。注目于滿漢界限的防范內容,既與“為著種族革命的利益”(阿英語)的政治立場有關,亦正深切地表現了“皆有所為而為者”(揚世驥語)的寫作宗旨。
《宦海升沉錄》作為表現近世之事的歷史小說,既須遵循史實,又不能拘泥于史家,這藝術的加工與合理的創造,關鍵在于有一個適當的線索導引與組織結構,而袁世凱的顯隱升沉軌跡,恰是一個甚佳的選擇。在納入重大歷史事件時,又能避免直截籠統的描述,而更注重于幕后側旁,用言語舉止、關系糾葛的細節來作具體的呈現與展示,所以見得情節曲折,波瀾起伏。尤其可以重視的是,形象塑造的不簡單化與臉譜化,能切實地表現出人物內在的豐富性與真實性。這特別體現在袁世凱的刻劃上。且看會見留日學生義勇隊代表的一節:
少頃置酒入席,袁世凱居然以客禮相待,讓劉、湯二人坐客位。二人正謙讓不已,后見袁世凱出于至誠,又被強不過,只得就座。袁世凱即坐了主位,隨舉杯相勸。席間談論時務。因那時袁世凱正在增練北洋陸軍洋操隊,恰見劉鐵升、湯榮健都是個留日武備學生,不久卒業的,也向他二人詢問東洋軍政。他兩人一問一答,口若懸河。袁世凱甚為敬服,卻道:“中國人材缺乏,正在需人而用。且自經甲午、庚子兩場戰禍,一切軍隊遇著洋兵,即望風而潰。今兩位有此學問,他日學成卒業,學問必更為超卓。將來治軍,實是國家之幸。”劉、湯二人齊道:“鄙人只初習皮毛,不過既辱明問,聊以塞責。不圖大人過獎至此,實在慚愧慚愧。”袁世凱道:“不是這樣說,你看鄙人僅練三兩鎮陸軍,尚須聘請外人來做顧問,若中國早見過外人軍法的,象兩位學得專門,何至借材異地?今見兩位高論,更信專門實學是緊要的。若是不然,象從前在弓刀手里頭挑取將官,或是因軍營保舉,掙個名字,得點門徑,做到提鎮,就出來帶兵,也就是什么宿將,怪不得甲午年間,一見陣仗,總不是外人敵手咧!故本部堂并不是過獎兩位,還望兩位不要自棄,須勉力前程才好。”二人聽了,更為感激。又向袁世凱詢問北洋現在練兵的情形。整整談到夜色迷濛,方才別去。(第十二回)
真可謂是“杯酒釋兵權”,“一夕話,消滅了一個龐大的反抗運動”(阿英語),這實在惟有集欺騙手腕與政治才干,陰謀權術與膽識學問于一身的袁世凱才能做到。所有的褒貶贊嘆都已消溶在客觀生動的敘述描寫之中,而沒有了“敘好人完全是好,壞人完全是壞”(魯迅語)的毛病。至于阿英認為作品從滿漢角度“恭維袁世凱”,以人物出發“寫得過于英雄”(《晚清小說史》),只須注意兩點,一則作品寫的是1909年以前的袁世凱;二則作品其實對袁世凱還是有著比較清醒且近乎預言般的評價的,所謂“向做專制官吏,便是獨立得來,終不脫專制政治,于國民斷無幸福”(第十五回)便是。因此,在暴露官場生活,描摹歷史投影方面,《宦海升沉錄》確實“自有其獨特存在的價值”(《晚清小說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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