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代)李珣
巫山一段云·古廟依青嶂
古廟依青嶂,行宮枕碧流。水聲山色鎖妝樓,往事思悠悠。云雨朝還暮,煙花春復秋。啼猿何必近孤舟?行客自多愁!
上闋,從巫山上的古廟和行宮寫起:“古廟依青嶂,行宮枕碧流。”巫山,因其“楚王曾此夢瑤姬”(李珣同調另詞,下同),被想象為奇妙瑰麗的神境;然而,那是一去不返的往事,已經“一夢杳無期”,如今只剩巫山神女祠的古廟,依傍在蒼青色的、如同屏幛陡立的神女峰間,“暮雨灑空祠”,無比冷清。三國時蜀先主劉備那盛極一時的行宮(永安宮),也已是人去樓空,沉睡在碧綠的池水旁邊,一片寂寞。
“水聲山色鎖妝樓”句:緊收一、二兩句。“水聲”應“行宮”句;“山色”應“古廟”句;“鎖”字總剎“依”、“枕”二字,它形象地刻寫出:無論是神女的抑或是帝王后妃的寢樓,都被封鎖在滔滔江水、空濛山色之中,已經“塵暗珠簾卷,香銷翠幄垂”了。用“依”、“枕”、“鎖”三個動詞,刻寫景象的冷落、空寂,極富形象性,在煉字上很見功力。
乍一看,上闋只是寫往事以懷古,而聯系作者身世,即知是借古傷今。李珣曾事前蜀王衍這個偏安一隅的聲色皇帝,如今已淪為亡國遺老,離開成都而順江東去,而對著同樣以蜀名國的先主行宮,憶昔撫今,正是“西風回首不勝悲”啊!于是發出了“往事思悠悠”的慨嘆,收住上闋,可謂言有盡而意無窮。
下闋是世事堪傷的心理獨白。“云雨朝還暮,煙花春復秋”兩句,借助于神界、自然界以抒寫內心世界:人世間的國土分裂、國主迭更,人臣的朝秦暮楚,世事的滄桑巨變,即如巫山神女那樣,朝為行云,暮為行雨,神奇莫測;又如自然景物一般,春秋代謝,形色無窮。
面對這一切,已經淪為“行客”的作者,其內心苦悶難以名狀。于此,他巧妙地運用了“啼猿何必近孤舟?行客自多愁”兩句,宣泄了這種情緒。我們都有這樣的體會:人們的喜怒哀樂之情,往往遷及外物,把這記入文學作品,確能增強藝術效果。李珣的對于啼猿,是惱,是怒,是怨,是恨?抑或是兼而有之罷。他借此以抒發感情,比諸直抒胸臆,確乎勝過一籌。陳廷焯《白雨齋詞話》說:“‘啼猿’二語,語淺情深。不必猿啼,行客已自多愁,又況聞猿啼乎?”
這首小令,內容與調名相合,均寫巫山景色,又借景物懷古傷今,抒發胸臆。作者就如同巫山山巔的一片浮云,黯然失色,飄浮不定,孤苦伶仃,無所依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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