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侯蒙
臨江仙·風箏
未遇行藏誰肯信,如今方表名蹤。無端良匠畫形容。當風輕借力,一舉入高空。才得吹噓身漸穩(wěn),只疑遠赴蟾宮。雨余時候夕陽紅。幾人平地上,看我碧霄中。
這是侯蒙留下的唯一一首詞,表面借詠風箏以自嘲,其實是在諷刺那些狗眼看人低、一心往上爬的勢利小人。由于他在年輕時,科舉總是考不中,相貌長得又難看,就有人把他的像畫在風箏上,放上天空,拿來取笑。他看了后,就在風箏上寫了這首小令,用來回擊那些譏諷他的人。
“未遇行藏誰肯信,如今方表名蹤。”開頭就從自嘲落筆。“行藏”,出處,見于《論語·述而》:“用之則行,舍之則藏。”他說自己一直沒有遇合的機會,做不上官,隱居在家,誰個肯信實自己呢?眼下正顯露了名聲和蹤跡。首句寫自己懷才不遇,仕途困頓,受到世人白眼是必然的,表面是在自嘲,內(nèi)骨卻是自傲。次句寫自己隱居待時,竟然揚名顯跡,受到世人矚目,可真大出意料,表面是在解嘲,內(nèi)骨卻飽含憤慨。
“無端良匠畫形容。當風輕借力,一舉入高空。”這三句緊承“表名蹤”而來,說他沒來由地被良工巧匠在風箏上畫了自己的容貌,迎著風勢,輕借風力,隨著風箏一下子飛上了高高的天空。“無端”,無緣無故;“形容”,形體和容貌。原來他就是這樣被“表名蹤”的,我們從“無端”二字中,能感受到作者在自嘲的調(diào)侃語氣里的一腔激憤。他對那些嘲弄自己的人既莫可奈何,又強烈憎惡,卻以“良匠”稱之,寓莊于諧,內(nèi)含譏刺。妙更妙在描寫風箏憑借風力高飛入空的畫面,說明自己就是這樣顯露了名蹤,真叫人有苦難言,哭笑不得;骨子里卻在為那些一心趁勢往上爬的勢利小人畫像,揭露他們丑惡的嘴臉和骯臟的靈魂。也許正因如此,曹雪芹才化用這一警策為“好風憑借力,送我上青云”,派做藏機不露的薛寶釵的內(nèi)心獨白吧(《紅樓夢》第七十回)。
下闋緊承上闋末兩句的句意,由寫風箏怎樣飛上天空轉(zhuǎn)寫飛空之后的情景;同時在寓意方面既承上文,又拓新境,全力以赴地開始對封建社會中那些得勢一時之徒,從外形到內(nèi)心展開全面的揭露,給予辛辣的諷刺。
“才得吹噓身漸穩(wěn)”,明寫風箏得風吹助,漸漸平穩(wěn)地飄飛起來,暗喻那些趁勢爬上社會高層的人得到權(quán)勢者的吹捧,社會地位逐漸地穩(wěn)固起來。“吹噓”,吹助,一語雙關(guān),貶意顯豁。“只疑遠赴蟾宮”,明寫風箏越來越遠地高飛,只怕是要飛到月宮去了,暗喻那些一心往上爬的人簡直要去蟾宮折桂、一品登科了。俗傳月中有蟾蜍,又傳月中有桂,人們常以蟾宮折桂為登科之稱。“雨余時候夕陽紅”,明寫風箏在雨過天晴、落日通紅之際飄飛天穹的景象,暗喻爬上去的人那種有如撥開陰霾而飛黃騰達的心境。三句用韻,一氣而下,名寫風箏高飛,實寫小人心理,純用比喻手法,進行雙關(guān)刻畫,把那些諷刺他妄想上天者的穩(wěn)秘企圖揭示得酣暢淋漓,入骨三分。
“幾人平地上,看我碧霄中。”在連用比喻之后,轉(zhuǎn)用直露描述,赤裸裸地說:在那平地上,有幾個人正在眼巴巴地看著我高飛青天之上呢!言外之意,地上能有幾人像我這樣飛上天呢?這把那些得勢小人的得意聲口摹寫得惟妙惟肖,不僅勾畫出他們以此驕于世人的嘴臉,而且揭示了他們寡廉鮮恥、自以為得計的內(nèi)心世界。其中一個“我”字,貌似承接上闋敘述口氣而來,使全詞脈絡(luò)不斷,實是讓自鳴得意的得勢小人夫子自道,以顯示其不以為恥的丑態(tài)。詞人就這樣出色地完成了借自嘲以諷世的主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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