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姚月華
之一
銀燭清尊久延佇,出門入門天欲曙。月落星稀竟不來,煙柳曈昽鵲飛去。
之三
與君形影分胡越,玉枕經年對離別。登臺北望煙雨深,回身泣向寥天月。
作者姚月華,是唐代一位頗有才華的女子,愛文墨,喜賦詩詠詞,她的作品存留至今的有《阿那曲》四首。我們僅從中擇錄以上兩闋,亦足可領略其文采風格。關于這組令詞的背景,清人徐釚在《詞苑叢談》中曾有頗為詳細的介紹:“姚氏月華隨父寓揚子江,與鄰舟書生楊達相遇,見達《昭君怨》詩,愛其‘匣中縱有菱花鏡,羞向單于照舊顏’之句,私命侍兒乞其稿,遂相往來。一日,楊偶爽約不至。姚作《阿那曲》云云。”(卷十二)根據這段文字既可知作者是一位敢于追求自由幸福,愛才而多情的女子,系卓文君、崔鶯鶯一流的人物;也可知《阿那曲》是確有所為而作,其中情感并非虛發。
第一支曲子是以盼情人來赴約會而竟不來為內容,全曲突出一個“盼”字,一切景物、動作也都是為了襯托和展現詞中女主人公焦急、期待而至失望的心情。首句“銀燭清尊久延佇”是一般性敘述,以“銀”修飾燭,既可指白色的燭光,亦可指銀制的燈盞燭臺,在這里應是兩者兼而有之;“尊”,在此指酒杯,“清尊”是盛滿清酒佳釀的酒杯;“銀燭”、“清尊”構成了一個十分清冷、樸素、幽靜不俗的環境,有助于反映等候者與被等者的性格、身份與愛好;一切都早準備好了,“久延佇”三個字說明約定的時間已過,已經站立等待很久了。次句“出門入門天欲曙”中的“出門入門”用得絕妙,僅寥寥四字就把詞中女主人公焦急、盼望、煩躁不安的心情生動地描繪出來了:她不時出門張望,然后又失望入門,不斷地來回往返在希望與失望交錯中,整整過了一個不眠之夜,天,眼看著就要亮了。“月落星稀竟不來”是直寫戶外之景月已西沉,星已隱去,并點明伊人終竟未來;這句語意明白,是對前一句的補充。尾句“煙柳曈昽鵲飛去”則采用了含蓄的曲筆描寫,“曈昽”一詞,形容太陽光由弱漸強;從字面看,大意是說:朦朦朧朧的晨光中,柳樹枝條間似含著縷縷團團的輕煙,天色越來越亮,催起了巢中的喜鵲,展動著雙翅飛走了。似乎純粹是寫景,但作者不寫“鳥”而特意點明是“鵲”,是不是也暗含這樣的意思:連象征喜慶的喜鵲也飛去了,天也亮了,這場幽會連僅有的一線希望也破滅了。揭示了主人公內心的極度失望與痛苦。
通篇均似寫景,未言“情”字,而深情自見。語言洗煉、生動,尤以次句、尾句最為典型。風格清新,意境幽深。
另一首起始“與君形影分胡越,玉枕經年對離別”兩句開門見山,直抒胸中相思之苦:你我一別,天南海北,相距遙遠;對著床上的玉枕,想起當時歡聚的情景,卻已是一年以前的舊事了。“胡”,本泛指古代北方邊遠地區為胡地;“越”,指春秋時的越國,在今浙江一帶;“胡越”在這里指南北異地,相隔甚遠。這兩句自語自訴,飽含著思而不得見的哀怨。下面兩句“登臺北望煙雨深,回身泣向寥天月”是寫:她登上高臺,向北方遠望,只見煙霧重重中交織著密密的雨網,不見伊人在何方!更增添了惆悵和失望,轉過身來舉首向天,只見寥廓的碧空孤零零地掛著一輪冰冷的明月,不覺潸然淚下。
這首詞的特點是繼前兩句直抒之后,后兩句用的是旁書側寫。含蓄深遠,耐人尋味。如“煙雨深”和“寥天月”均是以自然之景,烘襯出詞中人物的內心之情,前者暗喻二人之間山高路險、重重魔障,日后更無相會之期;后者怕也含有悲嘆情人之遠去,自己也將像月宮里的嫦娥一樣,要終身終世嘗受那無窮的寂寞。和前面那首一樣,該篇文字洗煉,媚而不俗,情真意切,哀而不怒。
這兩首都可算是抒情小令中之珍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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