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孫映逵
輕打銀箏墜燕泥,斷絲高罥畫樓西,花冠閑上午墻啼。
粉籜半開新竹逕,紅苞盡落舊桃蹊,不堪終日閉深閨!
孫光憲
“錚”的一聲,從梁頭上的燕巢中落下一塊泥巴,正打在橫臥臺前的箏弦上。這聲音打破了凝固的空氣,象細絲一樣輕輕顫動,又漸漸消散。一切又歸于寂靜,極度的寂靜。要不是極度寂靜,誰能夠注意燕泥落在箏上的聲音呢。在這樣的閨樓中獨處的女子,其寂寞可知。她大概無精打彩地在那里半倚半臥,呆呆地望著窗外。這一聲響,會引得她抬頭望望屋梁,恐怕正好看到窠中親昵雙棲的燕子,難免要觸起她一聲悵嘆。
窗外有什么呢?什么也沒有。被風吹斷的蛛絲,高掛在樓西的簷中,懶洋洋地飄飄蕩蕩。若非惘然若失,走了神,也不會去望那斷絲吧?
驀然聽得一聲雞鳴,一只花冠公雞跳上墻頭,引亢長啼,好象也因為閑著無事,耐不住這岑寂。這才發現,日已中天,已是中午了,又過了半天!真是“日長如小年”啊!
上片,并列三個意象,只用這三個極其細小的鏡頭,就寫出了妝樓中沉靜寂寥的氣氛,并從中見出樓中人的神態和心境。不見其人,而人在其中。第三句,才借花冠閑啼,稍稍道破“閑”字。一、三兩句寫箏鳴、雞啼,愈加襯托出那極度的靜。清人說:“寂處有音,冷處有神。”(吳雷發《說詩菅蒯》)
下片,又以對偶句推出兩個意象。
樓下花徑旁,筍殼新拆,冒出一竿竿粉青嫩綠的細竹;先前艷如紅霞的桃園中,落莫繽紛,頓覺一片蕭瑟。這寂寂深閨,如同緊鎖的牢籠,孤寂、空虛、郁悶,最后,終于逼出了一聲感嘆、一聲呼喊:“不堪終日閉深閨”!就連花冠也會耐不住岑寂,驀然發出一聲長鳴。
下片開頭兩句,對仗工整自然,以自然界的變化渲染出時間推移感。“粉籜半開”,“紅苞落盡”,落的落了,開的又開了,又微妙地象征著失望中的希望。“桃蹊”前下一“舊”字,還隱約地透露出往日在這桃樹下某種情事的追憶,耐人尋思。
這首小詞,基本上是意象的組合。我們看到的是一幅幅畫面,而隱然有人活動于其中。直到最后一句,才點出閨中之人。意似朦朧,內涵實深。這便是司空圖《詩品》中所說的“不著一字,盡得風流。”
此詞首句突兀而起,靈巧自然,雖從薛道衡名句“空梁落燕泥”(《昔昔鹽》)化來,卻平添上輕打銀箏之聲,更富有情韻,帶上了詞的琳瓏輕巧的特色。次句亦來旬薛詩“暗牖懸蛛網”(同上),卻改“珠網”為“斷絲”,形象搖曳,且暗諧“思”音,故更覺蘊藉,有出藍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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