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軾(1036—1101),字子瞻,號東坡居士,謚文忠,四川眉山人。曾任禮部兼端明殿、翰林侍讀兩學士,為禮部尚書。有《東坡全集》一百十卷。
蘇軾的高祖、曾祖皆不仕(世務農)。祖序,曾任大理評事。父洵,游學四方,為唐宋八大家之一。母程氏親授以書。軾弟轍,亦以文學名。
蘇軾八歲入小學,師道士張易簡。
二十歲,游成都,謁成都尹、端明殿學士張安道(方平),為安道所賞識,薦舉入京。
1057年(宋仁宗嘉祐二年)中進士,出歐陽修門下。時歐陽修為主考,梅圣俞同為考官。蘇軾作《刑賞忠厚之至論》,歐陽修得東坡之文驚喜,欲取為第一人,又疑為門下曾子固之文,恐招物議,抑為第二。復以春秋對義第一,殿試,中進士乙科。歐陽修對梅圣俞說:此人文章將為天下第一。老夫當避此人,放出一頭地。丁母憂,蘇軾返鄉。
1061,中制科,入三等,作大理評事,鳳翔府簽判。
1065,試秘閣,入三等,得入直史館。不久,丁父憂,歸蜀。
1069—1071,熙寧二年還朝。時王安石參政,始行新法,蘇軾與之議論不合。王安石欲變科舉,不以詩賦而以經義取士。上疑,使兩制三館議之。軾反對變革,上議謂“得人之道,在于知人,知人之法,在于責實”,不必“變今之禮,易今之俗”。軾獻三言,謂陛下患求治太急,聽言太廣,進人太銳。神宗意有所悟。荊公之黨不悅,命攝開封府推官,將困之以事。御史以雜事誣奏其過失,乃乞外任避之。
1072—1074,任杭州通判。
1075—1077,知密州。
1077—1079,知徐州。1077年8月徐州水患,軾治水災有功。
1079,移知湖州。是年秋,因所作《謝上表》其中有“愚不入時,難以追陪新進;老不生事,或能牧養小民”的話,夾帶牢騷,中丞李定、御史何正臣、舒亶等以謗訕朝廷劾治其罪,逮赴御史臺獄,窮治其詩文謗訕朝廷、非議新法之罪。在獄中關了八十多天,經朋友多方營救,至是年歲暮(十二月二十九日)責授黃州團練副使。這就是“烏臺詩案”。
1080—1084,在黃州。初居臨皋亭,生活很苦。故人馬正卿為請得郡之營地,使躬耕其中。其地名東坡,軾于東坡筑雪堂居之,因自號東坡居士。1082年(壬戌),年四十七,兩游赤壁作賦。
1084,量移汝州。又上表乞于常州居住。
1085,居常州,內復朝奉郎,知登州。又以禮部郎官召,除起居舍人。(時神宗死,趙煦〔哲宗〕立,太后高氏聽政,起用司馬光、呂公著等,罷新政。)
1086(哲宗元祐元年)—1088,翰林學士,知制誥,又除侍讀。
1089,除龍圖閣學士知杭州。七月到杭,去杭十七年而重來,備受人民歡迎,“江山故國,所至如歸,父老遺民,與臣相向。”(《杭州謝表》)(此次乞外郡之原因,是受到趙廷之、王覿等之攻擊。)
1089—1090,在杭州,筑蘇公堤,興水利。
1091年三月,召還,除翰林承旨。以舊職出知潁州。與趙德麟賑濟潁饑民。
1092,在潁州,與趙德麟同治西湖。入為兵部尚書兼侍讀。
1093,高后卒,哲宗親政后,以端明殿學士、翰林侍讀學士知定州。
從1085到1093,此七、八年中為哲宗元祐朝,高氏聽政時代,起用元老派人物,一反新政,是蘇軾在官職上的上升時期,此后即為下降期。
1094(哲宗紹圣元年),上年高后卒,哲宗親政,起復投機新政的章惇、呂惠卿官職。是年,以章惇為相,呂大防、范純仁、蘇轍、范祖禹均罷官。另一投機新政者曾布為翰林學士承旨。
軾貶官知英州,未到任,再貶寧遠軍節度副使惠州軾貶官知英州,未到任,再貶寧遠軍節度副使惠州安置(今廣東省惠陽縣西)。
1095(年六十)—1097,在惠州,有和陶詩。
1097,責授瓊州司馬,昌化軍安置(昌化軍在今海南島儋縣)。遂寄家于惠州,獨與幼子蘇過渡海。(是年,追貶司馬光、呂公著等官,流放呂大防、劉摯、范純仁于嶺南。)
1098—1100,在儋州。哲宗死,徽宗立,五月大赦,量移廉州,又移舒州節度副使,永州居住。不久,復朝奉郎,提舉成都府玉局觀,任便居住。
1101(徽宗建中靖國元年)年六十六歲。行至真州,瘴毒大作,病暴下。中止于常州,六月,上書請老,七月丁亥卒(七月廿八日)。
亥卒(七月廿八日)?!捌渥湟?,吳越之民相與哭于市,其君子相與吊于家。訃聞于四方,無賢愚皆咨嗟出涕。太學之士數百人相率飯僧惠林佛舍?!?《墓志銘》)
高宗朝,贈太師,謚文忠。
蘇軾與歐陽修、王安石、曾鞏等同為古文家,與他們不同的,他不完全是孔孟儒家思想,也接受了道家莊子的思想和佛學中的禪宗哲學思想。蘇軾博極群書,有天才,有文學修養。他的思想不限一家,他融會貫通了各個學派、學說,而形成了自己的思想。
一、正統派的儒家思想
蘇軾有儒家思想,這是當時一般讀書人所共有的。他的應試文《刑賞忠厚之至論》最早體現了這種思想。他推崇韓愈,在《潮州韓文公廟碑》一文中,比韓愈于孟子,認為韓愈是繼承孟子精神的。蘇軾是反對法家的,《商鞅論》拿儒家道理駁斥法家思想,反對商鞅變法。他認為商鞅變法,不顧人言,雖能驟至富強,亦以召怨天下,使其民知利而不知義,見刑而不見德?;诖?,他也不贊成王安石變法,認為王安石的新法是接近法家精神的。王安石欲改革科舉,罷詩賦,興學校,軾謂詩賦可以得通才,學校未必得人才。熙寧四年(1071)他上《議學校貢舉狀》提出“得人之道,在于知人,知人之法,在于責實?!辈槐亍白兘裰Y,易今之俗”。同年他在《上神宗皇帝書》中說:“臣之所欲言者三言而已,愿陛下結人心,厚風俗,存紀綱?!彼M褡诨实勖靼住叭酥魉颜撸诵亩选薄!皣抑源嬖谡?,在道德之淺深,不在乎強與弱;歷數之所以長短者,在風俗之薄厚,不在乎富與貧。”愿皇帝存紀綱,以防小人借臺諫官之職而蒙蔽朝廷。他認為王安石新法主張理財非堯舜之道,他在《戲子由》詩中說“讀書萬卷不讀律,致君堯舜知無術。”諷刺新法重法輕儒,認為法律不足以致君堯舜。他的這些主張是比較迂闊的,基本上是唯心論的。他出于歐陽修的門下,當然受其影響,但正統儒家思想,不如歐的濃厚。同時,他與二程不合,對二程的道學和理學也是反對的。
蘇軾的政見不如王安石的激進,但也不像司馬光一派的完全阻撓新政。他的辦法是不必多所更改,如非推行新法不可,往往持因法以便民的態度。他主張寬政愛民,這雖然不能解決北宋的根本問題,但本著這種主張,他在地方官任上,確做了許多有利于人民的事。如,他在密州任上,賑濟窮人,輕稅寬鹽禁,因為密州貧民是靠販鹽為生的。在徐州任上,保護冶鐵業,以防盜賊,并親自參加防御水災,嚴格執行使富民不遷,飭今其共同防御自然災害的政策?!毒湃拯S樓作》一詩即述此事。同樣在徐州任上,元豐二年(1079),上《乞醫療病囚狀》,謂官吏不應坐視不救,讓囚犯病死于獄。在杭州通判任上、湖州知州任上,多接近人民,就所見聞,作詩以諷。例如《山村五絕》之二云:
煙雨蒙蒙雞犬聲,有生何處不安生。
但令黃犢無人佩,布谷何勞也勸耕。
之三云:
老翁七十自腰鐮,慚愧春山筍蕨甜。
豈是聞韶解忘味,邇來三月食無鹽。
五絕中都有諷刺,本傳所謂“以事不便民者不敢言,以詩托諷”也。而李定、舒亶遂鍛煉之欲置之死地。他還有表達人民慘痛呼聲的詩,如《吳中田婦嘆》詩中說:“汗流肩赤貞載入市,價賤乞與如糠粞。賣牛納稅拆屋炊,慮淺不及明年饑。官今要錢不要米,西北萬里招羌兒。龔黃滿朝人更苦,不如卻作河伯婦?!?br>
蘇軾反對虐待人民,作為官員,他也自咎,在《戲子由》一詩有這樣兩句:
平生所慚今不恥,坐對疲氓更鞭棰。
自供云:“是時多徒配犯鹽之人,例皆饑貧,言鞭棰此等貧民,軾平生所慚,今不復恥矣。以譏朝廷鹽法太急也?!?周紫芝《烏臺詩案》)蘇軾處于矛盾痛苦的心境里,他主張寬政愛民,而政府苛稅暴政。青苗、募役等法,在王安石的主張固好,但執行時也有變質,未必于人民有利。他多發牢騷,形于詩歌。烏臺詩案由他到湖州所作《謝上表》中語而起。主要原因是他文名甚大,有群眾基礎,其文集已刊布,詩出亦傳誦,遂為新黨所忌,必欲置之死地,而加以訕謗君上的罪名。實則蘇軾詩只言新法執行之弊,并無譏諷君上之意。言事者又欲其供出交通王詵等罪狀,以使張方平、司馬光、蘇轍、李清臣、李常、黃庭堅等一網打盡。又舉其《詠檜詩》以為目無君上。蘇頌(子容)亦以事系臺,其獄中詩有“遙憐北戶吳興守,詬辱通宵不忍聞”之句。其烏臺詩案供狀數萬言,皆軾所自供自書。(按,朝廷先有譏諷詩文底稿,使軾一一招供。有不盡者,軾更思索補充。烏臺詩案供狀如此,不一而足,此不過一例耳。)
二、道家思想
蘇軾受莊子哲學思想的影響很深。這種思想與他的文藝創作聯系更密切,而成為其人生觀的主要部分。他從小就喜歡《莊子》,他說:“吾昔有見,口未能言,今見此書,得吾心矣。”道家思想在他的人生觀與日常生活上表現得很具體,尤其在政治上不得意時更為突出。他接受了莊子哲學思想中好的方面,形成了超然達觀的人生觀。他從杭州通判到膠西密州任知州。此時密州“歲比不登,盜賊滿野,獄訟充斥;而齋廚索然,日食杞菊”。但蘇軾不以為苦,自得其樂。筑超然臺,并撰《超然臺記》。他說:“凡物皆有可觀。茍有可觀,皆有可樂?!薄叭酥麩o窮,而物之可以足吾欲者有盡。”可樂的地方,不必專有,故要超然。人有情感,但不能溺于物欲。去除物欲,就能常得物之可樂。“以見余之無所往而不樂者,皆游于物之外也。”蘇軾所謂超然的態度,就是“游于物外”。這種人生哲學是接近于莊子《逍遙游》中的思想的。雖然屬于主觀唯心論的范疇,但在困苦的情遇中積極、樂觀,不悲觀、沮喪?!坝斡谖锿狻钡某凰枷胍笠环N自由的意志,要求思想上的解放,這也就形成了蘇軾文學創作中豪放、曠達的風格。這種超然思想和達觀主義是和他的生活有關的。他是官僚出身,愛護人民,但又不得意,綜合這幾個方面,在道家思想影響下就形成了超然的人生觀?!冻啾谫x》中,他要求解脫苦悶,“蓋將自其變者而觀之,則天地曾不能以一瞬?!庇钪嫒f物是不斷變化的;但是“自其不變者而觀之,則物與我皆無盡也,而又何羨乎!”從無限宇宙的角度看,宇宙和人類都是無窮盡的,有什么可悲觀的呢?蘇軾就在這變與不變和物我不盡的形象描述中寄托了他的達觀的人生態度。《寶繪堂記》中也說:“君子可以寓意于物,而不可以留意于物?!边@種思想同樣表現在《放鶴亭記》中。蘇軾的詩詞散文,具有如“行云流水”的自然奔放的風格,是和他的超脫不羈的性格,在苦悶矛盾中要求解放的思想一致的。
三、佛學思想
蘇軾無書不讀。和一般的古文家反對佛老不同,除吸收老莊哲學外,蘇軾還喜歡讀佛家的書。他好讀佛經、內典,與有名的禪師交游。尤其熟讀維摩法經。蘇詩中往往用佛經典故、禪宗的“妙悟”。
蘇軾博極群書,明白書理。他的世界觀中有唯心的成分,也有唯物的成分。蘇軾不是政治家,而是文學家和藝術家,同時也是一個思想家。儒學、道家、佛學熔為一爐,矛盾統一。不是一家,表現在各個不同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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