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辭用韻《隔對法》原文|注釋|賞析|匯評
【依據】
《杏花》:“上國昔相值,亭亭如欲言。異鄉今暫賞,脈脈豈無恩。”隔對法, 流動之極。 (張謙宜《絸齋詩談》卷五)
苕溪漁隱曰:“律詩有扇對格,第一與第三句對,第二與第四句對。如少陵《哭臺州鄭司戶蘇少監詩》云: ‘得罪臺州去,時危棄碩儒。移官蓬閣后,谷貴歿潛夫。’東坡和《郁孤臺》詩云: ‘解后陪車馬,尋芳謝朓洲。凄涼望鄉國,得句仲宣樓。’又唐人絕句中亦用此格,如 ‘去年花下留連飲,暖日夭桃鶯亂啼。今日江邊容易別,淡煙衰草馬頻嘶。’”(胡仔《苕溪漁隱叢話》前集卷九)
【詩例】
杏花
李商隱
上國昔相值,亭亭如欲言。
異鄉今暫賞,脈脈豈無恩?
援少風多力,墻高月有痕。
為含無限意,遂到不勝繁。
仙子玉京路,佳人金谷園。
幾時辭碧落,誰伴過黃昏?
鏡拂鉛華膩,爐藏桂燼溫。
終應催竹葉,先擬詠桃根。
莫學啼成血,從教夢寄魂。
吳王采香徑,失路入煙村。
【解析】
“隔對法”亦稱隔句對、 隔句體、 扇對格, 又稱錯對法。但在《絸齋詩談》所載錯對法有兩則,卻不一致。一為:“《偶題》: ‘前輩飛騰入,余波綺麗為。后賢兼舊列,歷代各清規。’此亦錯對法。交叉中文氣通利,文義分晰,所以為難;若故強紐,便不合格。”此則所舉杜甫《偶題》中四句,第一與第三句對,第二與第四句對,與隔對法同。一為:“《公安縣懷古》:八句通用錯對,一二呼五六,三四呼七八,此法奇妙,卻不易學,扭揑太甚,便支離不通。”此法與隔對法并不相同,應視為獨立的錯對法。
李商隱《杏花》是五言排律,所謂排律即五言或七言十句以上的律詩。該詩前四句是典型的隔對法,即第一句“上國昔相值”與第三句“異鄉今暫賞”相對;第二句“亭亭如欲言”與第四句“脈脈豈無恩”相對。相對仗的詞,從詞類講,都屬于同類范疇,按對仗的要求衡量,工整允貼,達到了爐火純青地步,成為隔對法的典范。
隔對法起源很早,可以上溯到《詩經》。《魏風·葛屨》第一章的前四句: “糾糾葛屨,可以履霜;摻摻女手,可以縫裳。”又《小雅·采薇》第六章的前四句:“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都是隔句對。但《采薇》中的四句隔句對,可以說是情深意茂,能夠激蕩讀者的心曲。
我們研究隔句對這一古代詩歌在語言結構方面所表現的特殊性,從美學意義講,當然首先要從語言的形式美和音律美來考慮。其次還要結合其所表達的內容,亦即詩歌的情意來考慮。這樣,才能發掘出審美理想的實質,而不是只停留在美感的直覺上。通常的對仗,其美學價值主要體現在語言的對稱與均衡美。即在歐美詩歌的語言形式中也有對仗,其形式和作用與此相似。在《小雅·采薇》的四句中,昔與今,往與來,楊柳與雨雪,依依與霏霏,詞的屬性雖然一致,意義卻是對立的。由于對仗互相儷偶的詞句卻組合統一起來,以表達詩歌中完整統一的意象。
隔對法當然也是對仗,但從審美意識和價值考慮,二者卻有差別。一般的對仗上下兩聯,對稱排比,是處在一個中軸線上,即兩個詩句并列,成為全篇一律或千篇一律的對偶形式。而隔對法則不然,它突破了一般對仗形式,是第一句與第三句,第二句與第四句的對仗。這樣對仗是處在兩條交叉的中軸線上,使詩句在語意、感情表達的關聯與連續性得到延伸,使對仗所表現的對稱、和諧的審美意識在一定程度上復雜化,深化了,強化了詩的表現力。結合《杏花》一詩考慮,該詩正如李商隱其他一些詩篇那樣,托寓較深,有一定的朦朧性。一般的理解,認為是詩人以寫杏花抒發自己生活際遇中的失落感及哀傷。具體地說似可如是理解:詩的首四句寫作者與杏花,一主一客。托物寄寓,杏花自當另有所指。援少風多,墻高月殘,乃喻詩人推舉無人,不為世賞,青冥垂翅,世路蹭蹬。有如玉京仙子,金谷佳人,辭碧落而處塵俗,抒寫出孤獨寂寞的慨嘆。又因杏花的紅暈而生聯想,莫學杜鵑啼血,只能寄魂夢中,以求自慰罷了。還應該著重指出,此詩開頭四句用隔對法,寫出昔日在上國相值,今天卻在異地暫賞。亭亭欲言,脈脈有恩,似寫花,也似寫人,花與人互相映照寄托,從而表達了魂系夢牽,纏綿凄惋,哀怨傷感之情,籠罩了全篇。因此,張謙宜《絸齋詩談》中才說這四句詩“流動之極”。所指的就是這樣情意的流動蕩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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