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辭用韻《不犯綺語》原文|注釋|賞析|匯評
【依據】
諸詩皆極洗煉而不枯瘁,又在蘇州前,清溪麗景,閑遠余情,不欲犯一字綺語,自足。(劉辰翁《王孟詩評》孟集卷上)
【詩例】
耶溪泛舟
孟浩然
落景余清輝,輕橈弄溪渚。
澄明愛水物,臨泛何容與。
白首垂釣翁,新妝浣紗女。
相看未相識,脈脈不得語。
【解析】
“不犯綺語”,就是不用綺麗的辭藻。綺麗,即華美絢爛,作為一種詩歌風格,自有其不可替代的審美價值;情景相生,綺麗而又自然的詩,同樣是佳作。但是,如果思想蒼白,內容空虛,徒有華麗的辭藻,那就不足取了。至于齊梁之際的浮艷淫靡,更為后人所不齒。洗煉,即凈潔簡煉,是另一種詩歌風格,就其洗盡鉛華這一點而言,與綺麗是相對的。洗煉易失之枯瘁,綺麗易流于浮華,怎樣才能“不犯綺語”而優美動人,洗煉又不瘦削枯槁呢?孟浩然的詩很好地回答了這個問題。
在《耶溪泛舟》中,詩人描繪了這樣的畫面: 日落西山,余輝夕照,若耶溪碧波澄泓,水面輕舟蕩漾,水底動物植物一一可見,溪邊野叟垂釣,村姑浣紗,白首新妝相映成趣。天空清朗,溪水清澈,人物清新,環境清靜,真是好一幅清麗之景!如此“清溪麗景”又與作者的“閑遠余情”相交融。蕩一葉輕舟于清溪之上,細看水中魚、藻,環顧兩岸村落、農家,這是多么悠閑。“新妝浣紗女”一句,既寫眼前景物,又切西施故事(傳說當年西施曾在若耶溪邊浣紗),虛實結合,古今聯想,思緒是多么悠遠。作者與漁夫、織女相對而視,因互“不相識”而“不得語”。既不相識,為什么詩人想要同他們交談呢?詩人想要說些什么呢?農家漁織之樂更增添詩人泛舟之樂,詩人是喜不自勝、情不自禁,欲一吐為快,與農人同樂,然此言外之意卻盡在不語之中,淡淡的遺憾包含著濃濃的情趣。全詩雖無一字綺語,而清麗之景奪目,喜悅之情動人。
須溪先生贊賞此詩“極洗煉”。不犯綺語是為“洗”,“煉”又表現在哪里呢?洗煉,要煉字、煉句,還要煉意,《耶溪泛舟》正有此三“煉”?!拜p橈弄溪渚”,一個“輕”字,不僅寫船小槳輕,也是作者輕松愉快心情的流露;一個“弄”字,更曲盡詩人的游哉悠哉、閑暇自在。“白首垂釣翁,新妝浣紗女”是煉句,白發紅顏,垂釣浣紗,一男一女,一老一少,一素一艷,一靜一動,映襯比照,鮮明生動,又高度概括了若耶溪邊的農家生活、田園風光,何其精工凝練。“脈脈不得語”是借用了《古詩十九首》其十“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的成句,信手拿來,恰到好處,渾若天成,這是不煉為煉;更重要的是,遣此一句,詩有余味,這就煉了意。以上三“煉”,又非刻意斧鑿,均不見痕跡;短短40字,充滿詩情畫意,確實是“洗煉而不枯瘁”。孟浩然的《耶溪泛舟》給我們的重要啟示就是:山水詩關鍵在于景新情深,情景交融,若能此,則不用綺語而“自足”,筆墨省凈而詩味雋永。
古人談山水田園詩,或王、孟、韋、柳并論。韋應物曾為蘇州刺史,人稱“韋蘇州”。他的五言絕句,語淺情深,言簡意長,胡應麟以為“可繼王、孟”(《詩藪》),而劉辰翁則認為孟的洗煉比韋要略勝一籌,故云
“在蘇州前”,此亦一家之言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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