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構類·層次曲折的宋詞藝術技巧|風格|特點|特征

【依據】只數語中層次曲折有味。世徒稱其“綠肥紅瘦”語，猶是皮相。(陳廷焯《云韶集》卷十)

【詞例】

如 夢 令

李清照

昨夜雨疏風驟，濃睡不消殘酒。試問卷簾人，卻道“海棠依舊”?！爸?知否?應是綠肥紅瘦!”

【解析】 “文似看山不喜平”，詩也是這樣。不論是寫詩還是評論詩、欣賞詩，人們都喜歡詩中有層次、有曲折、有變化。施補華《峴傭說詩》： “詩猶文也，忌直貴曲?！鄙蛳辇垺墩撛~隨筆》： “詞貴越轉越深?！辟F曲、貴轉都是說創作詩詞要有轉折變化。李清照的這首《如夢令》 只有短短的三句話，由于運用了層次曲折的方法，淋漓盡致地表達了女詞人愛花、惜花的細膩感情，給讀者留下了無窮的遐思?！白蛞褂晔栾L驟，濃睡不消殘酒?！备嬖V我們寫詞的背景?！坝晔栾L驟”，風雖驟，而雨卻不狂，這是自然界風風雨雨的變化。經過了一夜酣睡，詞人應該神完氣足、精力充沛，但卻又抵消不了昨夜殘存的酒力，這是人的精神的變化。此時的詞人或是在倚床閑想，或是在對鏡梳妝，慵慵懶懶，昏昏沉沉，也許這又是一個平靜、寂寞而又無聊的早晨。恰在這時，侍女過來將簾子卷起，詞人隨口問她海棠開得如何?這一問是這首詞在層次結構上的第一個變化。詞的氣氛由平靜走向了動蕩。詞人整個早晨的心情、整首詞的格調因為這看似漫不經心的一問而發生了根本性的變化。也許她還昏昏欲睡，也許她還未梳妝完畢，可她卻偏偏要去關心那屋外的海棠! 心細如發，惜花如命。一個對生活、對鮮花、對生命充滿著熾烈的愛的女詞人活生生地站立在我們的面前。粗心的侍女、敏感的詞人對比多么明顯。在侍女的眼中花就是花，嬌翠欲滴和萎頓枯黃并沒有什么兩樣，而在詞人眼中卻看出“雨疏風驟”后的海棠枝葉更加繁茂，更加青翠，而花瓣卻因風而凋零，花朵顯得枯瘦了。由侍女的淡跌宕出詞人的情、詞人的癡。這是本詞在結構上的第二個變化。黃了翁 《蓼園詞選》評論道：“一問極有情，答以依舊，答得極淡，跌出 ‘知否’ 二句來?！敝链?，全詞的氣氛達到了高潮，自然的變化最終帶來了人的心情的變化，詞人的心情從平靜到微起波瀾，又到哀婉憂傷，一波三折，錯落有致。詞結束了，但女詞人幽怨的心情、為殘花敗蕊而發出的太息卻永遠停留在讀者的心中。古人說：“余音繞梁，三日不絕?！贝蟾乓膊贿^如此吧。全詞句句曲折，句與句之間也有曲折變化。從景物的變化到情感的變化，整首詞就象詞人用巧慧的心靈和四溢的才情精心構制成的一件詞之精品，小巧玲瓏而又耐人尋味。

各個時期的作家們都在追求曲折、追求變化。但值得一提的是層次曲折并不是啰嗦。恰恰相反，它能以最精煉的語言最大限度地表達作者豐富的情感。由于它在有限的語言空間內運用變化的技巧，給作品帶來了多個層面，各層面間也就產生了更大的空間，因此它也就能留給讀者以最大的想象空間，讓讀者的心跟著作者的筆觸，跟著自己的想象馳騁。無怪乎陳廷焯要把世人極口稱贊“綠肥紅瘦”稱為皮相了。是的，如果沒有前面的層層鋪墊，曲曲折折，那孤零零的一句“綠肥紅瘦”只不過是煉字之工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