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初新志·看花述異記》解說與賞析
傳奇小說。清王晫撰。王晫(1636—1683以后),初名棐,字丹麓,號木庵、松溪子,人稱松溪主人。浙江錢塘(今杭州市)人。生于明崇禎九年,卒于康熙二十二年之后。諸生,未曾出仕。《今世說》有自述說:“喜讀書,所交多賢豪長者。遇同好,輒談?wù)撘迫眨蛑列潘薏粎挕F渌m相對終日,卒不妄交一言。匪類故多恨之。平生重然諾,與人期或允所請,不爽時刻。性不耐飲,復(fù)善愁,凡在六合之內(nèi),或有才士窮途,佳人失所,每聞其事,輒為於邑,甚至累日減餐,終身不見喜色。”王晫富于才情,著述豐富。著有《遂生集》(1660)、《今世說》(1683),《廣新聞》、《得閑錄》、《丹麓雜著》、《霞舉堂集》、《墻東草堂詞》等,輯錄他人著述則有《文津》、《檀幾叢書》(最后一種與張潮合作)等。《清史列傳》有傳。
本篇寫于康熙七年(1668),見于《丹麓雜著》、《虞初新志》等書,寫作者自己游覽西湖沈氏園之后,夢入“花國”仙境的故事。用第一人稱寫出。“花國”由南岳魏夫人(晉人,后為道教神仙)掌管。這里生長著各種奇花異卉,聚居著歷代名媛奇女。作者入夢后,先有魏夫人的侍女黃令徵接引,并告訴他,魏夫人職掌“春工”,“凡天下草木花片,數(shù)之多寡,色之青白紅紫,莫不于此賦形焉”。一路上,芳菲盈目,鳥語笙簧,并時時有美女掩映于花光樹影之間。抵達(dá)仙闕,魏夫人特地為作者舉行了歌舞盛會。并告訴他:“美人是花真身,花是美人小影。以汝惜花,故得見此,緣殊不淺。向汝作《戒折花文》,已命衛(wèi)夫人(晉代女書法家)楷書一通,置于座右。”在會上,作者見到了弄玉、麗娟、徐月華、綠珠、阿紀(jì)、絳樹、楊玉環(huán)、江采蘋、薛瓊瓊、念奴等歷代仙姝美女二十余人,欣賞了她們的歌舞彈奏。在麗娟(漢武帝時宮中歌女)歌《回風(fēng)曲》時,庭葉翻落如秋,作者不禁發(fā)出“奈何”的嘆息。在她起舞時,落花滿衣,作者唯恐她臨風(fēng)吹去(她以身輕著稱)。至此,忽而夢回。只見曉星欲落,斜月橫窗,花影翻階。作者“露坐石上,憶所見聞,恍如隔世”。因慨嘆天下之事,大多如此。
在思想內(nèi)容方面,本篇有兩點值得注意:一是如張潮在篇后評語中所說的,“以愛花之心愛美人,則領(lǐng)略定饒異趣; 以愛美人之心愛花,則護(hù)惜別有深情”。文中魏夫人也有近似的說法。簡單地說,就是以審美的態(tài)度來看待仙姝美女。這是一種超越世俗眼光的高尚的審美情趣。以鮮花來比美女,在中國古典文學(xué)中,可以說是“老生常談”。但都沒有達(dá)到本篇的境界。當(dāng)時,在描寫性愛、婚戀的作品中,出現(xiàn)有注重“心靈美”的傾向;而本篇在描寫非婚戀的男女關(guān)系中,又提出了以審美態(tài)度對待女性的問題,這都是由“肉”而向“靈”的方面傾斜,是作者(及其他人)道德情操的一種自我超越,自我凈化,也是一種具有時代色彩的現(xiàn)象。二是,本篇還具有樂極生悲的感傷意味,好景難常,佳遇難再,作者自稱“善愁”,這并非僅僅是因為作者個人的不幸或懷才不遇,在那個時代的中國社會中,確是悲多而樂少。這種感傷情緒,顯然是當(dāng)時的漢民族的歷史悲劇和封建末世的種種黑暗現(xiàn)象在作者心靈中的一種投影。明季遺民、作者的好友徐芳曾說:“吾儕如鳥中子規(guī),自是天地間愁種”(《今世說》)。可見,至少在當(dāng)時的文化人中,這是一種較為普遍的現(xiàn)象。
本篇在藝術(shù)上也是很出色的。袁籜庵的評語認(rèn)為作者“具三十分才情”。李湘北的評語說,作者“將千古艷魂,和盤托出,笑語如生”。本篇文字不多,出場的仙姝美女竟有二十多人,而素材又無一不是來自古書的有關(guān)記載,作者似乎并沒有增添什么新東西,但確實個個寫得栩栩如生,而全文又顯得渾然一體。這是什么原因呢?有兩點似乎值得一談。一是作者將原有的零散的素材,加以組織提煉,重新情節(jié)化了,也就是用游覽花園、觀賞歌舞這一情節(jié)線索將各人的事跡統(tǒng)帥起來了,這就將“死”變“活”,由靜而動,從而避免了材料堆砌的毛病。其次,全文還有一個內(nèi)在線索,這就是作者的審美態(tài)度。作者以自己的審美眼光,對這些人的秉性和才情加以獨特的觀照,這就賦予這些人以新的生命,從而取得了化腐朽為神奇的藝術(shù)效果。
本篇以香花、美女隱喻人世間的美好事物。這種寫法對后來的文言小說創(chuàng)作有明顯影響。《耳食錄》 中的《長春苑主》、《蘭苕館外史》中的《林妃雪》,《此中人語》中的《迷香洞》等篇,在立意、表現(xiàn)方法、情節(jié)結(jié)構(gòu)等方面,都與本篇有某些相似之處。據(jù)本篇改寫的劇本有黃周星的《惜花報》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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