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鄉(xiāng)子

馮延巳

細雨濕流光，芳草年年與恨長。煙鎖鳳樓無限事，茫茫。鸞鏡鴛衾兩斷腸[1]。

魂夢任悠揚，睡起楊花滿繡床。薄幸不來門半掩，斜陽。負你殘春淚幾行。

【賞析】

這是一首描寫女子思念丈夫的詞。起句狀物細膩入微，又不顯尖纖，將雨濕芳草、流光閃爍的情形逼真地描摹出來，王國維評曰：“能攝春草之魂。”且景中寓情，以被細雨潤澤而茂盛生長的春草比擬離恨，說草長恨亦長。“煙鎖”喻雨霧朦朧如煙的景象，“鎖”字暗示出女子孤身獨處的寂寞，如關(guān)在籠中的鳥。“茫茫”與上句為倒置句式，同時描寫雨景及心境，二者俱是蒼茫迷離，恍惚凄惻。以上寫室外之景，可以揣想乃是女子枯坐房中向外眺望所見。再寫室內(nèi)，那繡有鴛鴦戲水圖案的被子和飾有鸞鳥圖案的妝鏡，無不令她睹物思人，黯然傷情。現(xiàn)實中的生活沉悶而壓抑，唯有在夢中她的靈魂和軀體才能自由自在、無所拘束，得到暫時的歡樂。然而夢醒之后只見楊花紛墜，斜陽半掩，那最后的光芒是那般微弱，就像她即將逝去的青春年華。夢境與現(xiàn)實，一歡一悲，鮮明的對比使夢醒之后的人兒凄涼無比，不禁珠淚成行。“負你殘春”字字泣血，如怨如訴，表達了女子悲傷絕望的心情。“淚幾行”則與“細雨濕流光，芳草年年與恨長”句遙相呼應(yīng)，那茵茵芳草似不是為雨水灌溉，而是用不幸的女子的眼淚來澆灌的。

全詞結(jié)構(gòu)回環(huán)往復(fù)，景與情達到了高度的和諧，具有極大的藝術(shù)感染力，是閨怨詞中言情至深、至濃、至悲之作。

【注釋】

[1] 鸞鏡：飾有鸞鳥圖案的妝鏡。鴛衾：繡有鴛鴦圖案的被子，亦指夫妻共寢用的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