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來戶前照鏡,含笑盈盈自看。
眉心濃黛直點,額角輕黃細安。
祗疑落花謾去,復道春風不還。
少年唯有歡樂,飲酒那得留殘。
六言詩在南北朝頗少見。庾信詩集中僅二首,此其一。這首詩寫一個舞女對鏡自憐的情態(tài),卻能不傷于艷冶,尤為難得。
前四句是舞女照鏡的一個大特寫:早晨來到窗前照鏡,含著盈盈笑意自我欣賞。少女的朝氣和神態(tài)的天真均活現(xiàn)紙上。眉心濃濃地點上黛色,額角仔細地貼上輕黃,是當時流行的一種婦女妝飾。輕黃即花黃,額間貼黃,稱為黃額妝。“直點”與“細安”寫女子妝扮的自信和細致,也很生動。媚是動態(tài)的美,高明的詩人不用濃麗的辭藻對女子的眉目作靜態(tài)的描繪,只是憑本色的敘述,從她臉上燦爛的笑容和細心梳妝的動作寫出女子的嫵媚。因此詩人筆下的舞媚娘,不是一個妖媚冶蕩的舞女,而是一個洋溢著青春氣息的少女。
“祗疑落花謾去”句意含混,語帶雙關(guān):這里究竟是指額上貼好的花黃看去像是緩慢飄過的落花呢,還是以落花比喻女子唯恐年華凋零的心情呢?應當說二者兼而有之,這句才能成為上句“額角輕黃細安”和下句“復道春風不還”之間的過渡語。“謾”字如作“緩慢”解,則落花的字面印象與額間花黃正相應。如作“欺誑”解,疑心落花相欺謾,則將女子惜花的心情寫得更為天真。聯(lián)系“復道春風不還”一句看,就像少女噘著嘴和落花、春風嘔氣,只疑落花騙了她,一去就不回頭,連春風也不再回來了。因此“謾”字之妙就在于利用一字二義,將少女妝成以后的風韻和天真的內(nèi)心活動一齊揭示出來,與上文中含笑盈盈的情態(tài)相協(xié)調(diào),從形神兩方面活畫出這個照鏡女子的可愛形象。
當然落花春風一去不歸,實際是少女青春不久、紅顏難駐的自喻。所以最后以少年及時歡樂結(jié)尾,反倒更見出舞女內(nèi)心的凄涼。感嘆青春短暫、盛年難再,宣揚人生及時行樂,是漢魏以來古詩中的一個常見主題。這首詩通過少女晨妝的情態(tài)和心理活動來重新表現(xiàn)這一主題,雖然意義并不可取,但人物刻畫活潑生動,構(gòu)思新穎別致,筆致清新可喜,仍有較高的藝術(shù)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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