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歷聽鐘鳴,當知在帝城。西樹隱落月,東窗見曉星。霧露朏朏未分明,烏啼啞啞已流聲。驚客思,動客情,客思郁縱橫。翩翩孤雁何所棲,依依別鶴半夜啼。今歲行已暮,雨雪向凄凄。飛蓬旦夕起,楊柳尚翻低。氣郁結,涕滂沱,愁思無所托,強作聽鐘歌。
蕭綜,梁武帝蕭衍第二子,實為齊東昏侯蕭寶卷的遺腹子。他曾經私發東昏侯墓滴血認親,對梁朝一直心懷異志,終于在梁武帝普通六年(525)投奔北魏,封高平郡公、丹陽王,更名贊。《洛陽伽藍記》云,洛陽城東建陽里,“有土臺,高三丈,上作二精舍。”“有鐘一口,撞之聞五十里。”“蕭衍子豫章王綜來降,聞此鐘聲,以為奇異,造聽鐘歌三首傳于世。”但據《梁書》云:“初,綜既不得志,嘗作《聽鐘鳴》《悲落葉》辭以申其志。”并載有《聽鐘鳴》三首,其中有“二十有余年,淹留在京域”的句子,可見此詩作于梁朝都城建康·(今南京)。因為蕭綜二十三歲投奔北魏,而他在洛陽僅生活了八、九年光景。只是梁書所載與《藝文類聚》、《文苑英華》等書收錄的《聽鐘鳴》(即本文所賞析的)很不相同,后者當如《洛陽伽藍記》所云作于洛陽。
蕭綜由南入北,抵達洛陽,輾轉反側,良多感慨。深夜,鐘聲傳來,歷歷分明。昔在梁,今在魏,南朝北國,咫尺相異。“當知在帝城”,是這鐘聲使作者確切知道已經身在北魏帝城洛陽了。急劇的變化與轉折,有恍如隔世之感。披衣而起,只見“西樹隱落月,東窗見曉星。霧露朏朏未分明,烏啼啞啞已流聲。”西邊黑黝黝的樹梢,掩映著影影綽綽的落月。東方啟明星正在低空閃耀。夜空中彌漫著濕漉漉的霧氣。“月落烏啼”,烏鴉耐不住寂寞,已經啞啞叫喚。這是凄清、空寂的景色,蘊含著作者下意識的沉重心態。蕭綜處心積慮要離開梁朝,一旦到了北魏,新來乍到,夜半鐘聲,還是惹起許多思緒。沉沉夜色,漫漫迷霧,興許是前途茫茫的感受;落月曉星,鴉聲陣陣,興許是內心憂慮的外流。“驚客思,動客情,客思郁縱橫。”“客思”“客情”是羈旅之感,用“驚”“動”,承接上文,表示“客思”由景色引起。愁思郁結,盤旋胸中,所以稱“郁縱橫”。“翩翩孤雁何所棲,依依別鶴半夜啼”。孤雁翻飛,不知棲于何所?別鶴依戀,夜半猶在哀鳴。“孤雁”是作者自喻,離群北飛,如何安身?“別鶴”喻指違離的夫婦。這里是作者對留在南朝的妻子的懷念。蕭綜是八月之后到洛陽的,“今歲行已暮,雨雪向凄凄”是聯想以后歲尾年末,雪花飄飄。眼前則是“飛蓬旦夕起,楊柳尚翻低”。蓬草飄忽無定,與“孤雁何所棲”的含義相同。“楊柳尚翻低”意味著密密愁思起伏不定。最后四句為結束語:“氣郁結,涕滂沱,愁思無所托,強作聽鐘歌”。內心愁苦,珠淚漣漣,因《聽鐘歌》寄托郁結。
這首詩多用景物形象表達情思,質樸含蓄,頗有情味。詩中形象較為豐富,有破曉前的夜景,有霧與雪、飛蓬與楊柳、烏鴉、孤雁與別鶴,觀照分明,含義各別。反復運用,似乎重復,實際是表示愁思郁結迴環。結構上從聽鐘鳴到“強作聽鐘歌”,首尾呼應。所思所愁,都在鐘聲的籠罩下。鐘聲用以報時,隨著一次又一次的鐘響,一刻又一刻的流逝時光,作者更覺彷徨,更是“愁思無所托”,烘托出濃郁的氣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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