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風雜細雨,垂云助麥涼。
竹水俱蔥翠,花蝶兩飛翔。
燕泥銜復落,鶗吟斂更揚。
臥石藤為纜,山橋樹作梁。
欲待華池上,明月吐清光。
湘東王就是蕭綱之弟蕭繹(后來的梁元帝),這兩兄弟間常有倡和,本詩就是蕭繹《首夏》詩的和作。首夏,即初夏。
“冷風雜細雨,垂云助麥涼。”這是一個別具一格的夏日。習習的小風飄游在空中,時不時拂過身旁,送來一撲撲冷氣;細細的雨線夾雜在風里,稀拉拉灑在臉上,生出一縷縷快意。四月,正是麥子熟甸甸的季節,正是麥氣熱烘烘的時候,可今天卻兩樣,烏云陰絲絲地垂到天際,把惱人的太陽遮蔽得嚴嚴實實,把燥人的炎氣驅除得干干凈凈。是夏天,卻不見夏意,這般難得的場景,這般難得的詩材,若是輕輕放過了,還算得上詩人么?當然要用淡淡的筆墨,把這“涼夏”的特色來細細描繪——
“竹水皆蔥翠,花蝶兩飛翔。”先看這“涼夏”中的竹樹。難得今天日頭不見了,小河里一不蒸出熱氣,二不反射陽光,岸邊翠竹的倒影輕輕地在水面搖漾,遠遠望去分不出是水是竹,只覺蔥綠一片,叫人心神皆怡;難得今天涼風起來了,那落花一不直墜地面,二不無精打采,卻被風吹得和樹周的蝴蝶一塊兒舞動起來,遠遠望去辨不清花飛蝶飛,只覺色彩迷離,叫人眼花撩亂。
“燕泥銜復落,鶗吟斂且揚。”這是“涼夏”中的禽鳥。躲了多時炎熱的燕子,在輕風微雨里開始低低地飛出來,找尋巢泥去了;叫毒日曬得喘不過氣的杜鵑,也終于躍到樹端拉開嗓子,叫起哥哥來了。那燕子太貪了,銜了老大一塊土,飛到半途便掉了地,叫放眼遠望的詩人看見了好不好笑;那杜鵑太神了,聲調一會兒收攏一會兒曼揚,倒似詩人自己的吟哦之聲,又叫傾耳細聽的詩人想到時不覺失笑。
“臥石藤為纜,山橋樹作梁。”最后是“涼夏”中的小山。山石靜靜地臥著,那野藤似乎感到它的寂寞,親熱地探出身子,把它輕輕摟定;山橋顫顫地架著,那野樹似乎擔憂它的不穩,殷勤地伸長腰肢,和它緊緊靠住。到底是在舒心愉快的氣氛中,連詩人眼里的景物也情意綿綿起來了。
多么悅目的風景,多么愜意的氣候,這還是陽光在云層外亂撞、麥氣在田野里蠢動的白天呢!“欲待華池上,明月吐清光。”要是到了晚上,一輪明月代替了太陽,滿地清光代替了炎氣,那如畫的池塘邊,又該有多少涼意可供醒神、有多少佳景可供賞玩?這初夏還有什么煩人?這分明是宜人的夏天!
全詩有大筆造氛圍,有工筆繪細物,氛圍籠罩了細物,細物深化了氛圍,二者配合得十分和諧;有工整的對仗寫眼前的景物,有揮灑的結句寫心中的期待,景物撩逗起期待,期待總收起景物,二者轉接得十分自然。一個別致得叫你不相信自己眼睛的初夏日,就是這么和諧而自然地在詩人筆下誕生了。說起士大夫的閑情逸志,總有人要不禁地皺眉,如今這番閑情逸志,怕不叫你賞愛得眉開心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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