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憐雙白鵠,雙雙絕塵氛。連翩弄光景,交頸游青云。逢羅復逢繳,雌雄一旦分。哀聲流海曲,孤叫出江。“豈不慕前侶?為爾不及群。步步一零淚,千里猶待君。樂哉新相知,悲來生別離。持此百年命,共逐寸陰移。譬如空山草,零落心自知。”
這是一篇寓言式的故事詩,是古樂府《飛鵠行》(又名《艷歌何嘗行》)的擬作。古樂府寫的是:白鵠雙雙飛翔,忽然雌白鵠病了,不能相隨。雄白鵠非常難受,“五里一反顧,六里一徘徊。”它想銜雌鵠、背雌鵠同行,但都不能實現,只好帶著無窮的遺恨飛走了。當然這雌雄白鵠相戀相顧是象征了人間的愛情,這首樂府后面一大段作女子答夫語,直接插上本體,說出象征義,文字幾占全詩五分之二,顯得累贅。吳邁遠這首詩總的來說情節相似,但寫法有些不同。先將它解說一下。
前八句是故事的敘述。“可憐雙白鵠,雙雙絕塵氛。”“可憐”,可羨。“塵氛”,塵埃。這兩句說,多么值得羨慕啊,這對白鵠在高高飛翔。一連用三個“雙”,突出它們的形影不離。“連翩弄光景,交頸游青云。”“光景”同“光影”。這兩句寫它們在高空或一前一后,或一左一右,戲弄著,遨游著,顯得那么快樂,那么親昵。“逢羅復逢繳,雌雄一旦分。”“羅”,羅網。“繳”,指箭。這兩句說,它們遭到了地面上人們的傷害。“雌雄一旦分”未說出哪個遭害,但據本辭,應是雌鵠。“逢羅復逢繳”,兩個“逢”,見出人世的險惡,仿佛人間在嫉妒它們似的,非得拆散它們不可。這是故事情節的大轉折,由“可憐”變成“可哀”了。“哀聲流海曲,孤叫出江。”“海曲”,海邊。“江”,江邊。這是寫雄鵠的悲哀,痛苦的哀鳴在各處傳布。一“流”一“出”,也見出雄鵠尋覓雌鵠的行動。
后十句是雄白鵠的話。“豈不慕前侶?為爾不及群。”“前侶”,前面的同伴。“爾”,你。它說,怎么不想追隨前面的同伴呢,只是為了你才沒有跟上隊。上面已言“孤叫”,可見它已是一只失群的孤鵠了。“步步一零淚,千里猶待君。”“君”亦指雌鵠。這就是“五里一反顧,六里一徘徊”的情況,不過更加人化了,人的語言,人的情態。“樂哉新相知,悲來生別離。”本辭也有這兩句,出之于《九歌》:“悲莫悲兮生別離,樂莫樂兮新相知。”后來演化成熟語,意思就偏重于悲了。這兩句還是表現雄鵠的極度悲哀。“持此百年命,共逐寸陰移。”“百年”,指一生。這兩句意思是:本來的打算,是想以此一生,同愛侶廝守在一起,度過每一寸時光。“譬如空山草,零落心自知。”現在“她”傷亡了,我活著也沒什么意思了,就像空山草木,說零落都零落了。這十句是雄白鵠的心靈獨白,像是對亡鵠傾訴心曲,很是感人。
吳邁遠把有四言摻雜的樂府古辭改為純粹五言的樂府詩,文字顯得很流暢;并且刪去了后面一段人物出場的告白,結構也顯得緊湊了。作為一首故事詩,要求做到“人物形象”和故事情節的整一性,作為一首寓言詩,寓體和本體也應該是同一的,這首詩可以說達到了這種要求。這首詩在這些方面與古辭相較,顯然有文野之分、高下之分。還有一點:古辭雌鵠的失落是由于“被病”,而此詩則是羅網和弓箭的傷害,這是情節的很大不同。這一改動,突出了雌雄分離是外在勢力破壞所致,是“社會”悲劇。這就大大深化了作品的主題。以禽鳥為主人公的寓言詩民間作品里有一些,文人創作不多,本詩和后來杜甫的《義鶻行》算是較好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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