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塞傳烽錄》

【本書體例】

梁羽生著。12回，46萬字。香港偉青書店版。中央民族學院出版社1988年2月版。

京都震遠鏢局總鏢主韓威武準備在六十壽辰之際金盆洗手掛刀退隱，幾十年風雨江湖，鏢局闖得了遠近名氣，韓威武本該舒心暢懷，但這些天他焦灼不安，鏢局的興衰榮辱系于一旦，他不得不請來素有辣手觀音之稱的楊大姑，因為危害鏢局的正是楊大姑的弟弟楊牧及其弟子閔成龍。這也許是唯一的解危辦法。

楊牧曾是保定名鏢師，現任皇宮大內侍衛，頗得龍顏寵愛。震遠鏢局本是韓家與戴家合資創辦，只因戴家與小金川反清義軍有聯系，被朝廷追捕。楊牧乘機巧取豪奪，承繼了戴家的股份。這次鏢主易位，楊牧想讓閔成龍掌局，他內外活動，奪魁的呼聲很高。而閔成龍不僅是清廷的鷹爪，而且陰險奸詐。鏢局上下無不心情惴然。

楊大姑的到來，使韓威武存有一線解危的希望。這時卻來了一個年輕人，指名請楊牧的另兩個徒弟宋鵬舉、胡聯奎保鏢。而宋胡二人雖為人正直誠懇，但武藝很平庸。人們驚詫不已。這青年正是楊牧的兒子楊炎。此次入京，其目的就是勸說父親退避官場“擇善從良”。他從宋胡處打聽到閔成龍的住址，又挾持閔成龍帶路來到防守嚴密的楊牧住處。他幾番試探楊牧的真情，卻被楊牧識破真相。楊牧以父子之情騙得楊炎交出康熙遺詔。這遺詔是龍靈珠送給楊炎的，遺詔涉及皇帝繼位大事，是當朝皇上急求之物，楊牧準備以此奉獻皇上換得更大名利。

楊炎沉浸在父子和好的喜悅中，不料楊牧暗中另有打算。楊大姑的兒子齊世杰夜入楊府，揭露了楊牧的奸計，楊炎痛心疾首，這父子之情也難膠續了。

楊炎、齊世杰和龍靈珠隱跡于北京西山丐幫分舵，得知柴達木義軍解洪購買藥材已畢，正待運輸。楊炎從丐幫中得知天山派正以欺世滅祖、殘害同門的罪名追捕自己，而自己心愛的姑娘冷冰兒與義父繆長風已去天山為自己說項，禁不住心事茫然。他不告而別，前往天山。

楊炎原是天山掌門唐經天的弟子，自小由同門姐姐冷冰兒撫養，成人之后，他愛上了冷冰兒，為世俗所不容。天山派執法長老石天行的兒子石清泉輕薄污辱于冷冰兒，楊炎一氣之下，割下了他的舌頭，打了石天行的耳光，因此闖下大禍。但他灑脫不羈，不在乎這些，卻陷入愛情的困頓中，他愛冷冰兒，龍靈珠則愛他，而冷冰兒愛而不敢愛。

楊炎走后，韓威武金盆洗手之會如期進行。楊牧和大內侍衛副總管帶著白駝山主宇文博的侄兒宇文雷來到鏢局，意在搶奪鏢主之席。宇文雷自恃武功高強，與鏢主眾望之選的沐天瀾比武奪魁，沐天瀾眼看就要敗北，卻來了鏢局原主人戴湛和兒子戴京。戴湛派徒弟出場與宇文雷比武，宇文雷告輸。原來，除了戴京是戴家真正的后代外，那戴湛及徒弟是神偷快活張張逍遙和齊世杰裝扮的。快活張從大內總管烏蘇臺家偷藏了尚未上交的康熙遺詔，以此要挾烏蘇臺答應他提出的所有條件。正因如此，戴京名正言順地當了鏢主，而柴達木義軍的藥材也安全地踏上了征程。

龍靈珠一心牽掛楊炎，齊世杰把好友江上云贈給自己的良駒送給了龍靈珠去天山尋楊炎。龍靈珠在路上遇到宇文雷，一番惡戰后，幸得逃脫，卻又遇上追拿楊炎的天山派石天行、丁兆鳴、石清泉、陸敢當。在他們眼中，龍靈珠下僅是小妖女，而且還是助紂為虐的天山派仇人。他們緝拿住龍靈珠，準備回天山，途經榆林，正逢榆林大俠歸元壽辰。石天行、丁兆鳴要去拜壽，把龍靈珠交給石清泉看管。石清泉邪心頓起，在石廟里逼奸龍靈珠。幸得路過的江上云認出自己的良駒，沖上古廟救出龍靈珠。江上云為防事后有詐，讓石清泉寫了認罪書，令陸敢當簽名作證人。而石天行、丁兆鳴在歸家的路上，遇上宇文雷及宇文博的小妾穆欣欣，遭到暗算，幸好天山派高手孟華及時趕到，救出了石丁二人。

江上云、龍靈珠來到回疆，正遇清軍攻打哈克隆首府魯特安旗。江上云被清軍亂劍所傷，那份認罪書也被穆欣欣盜走。

龍靈珠在去天山的路上，又被天山派捉住。快活張化裝成清軍將領武毅從宇文博處騙得認罪書，交給了楊炎。

天山派代理掌門唐嘉源召集大會，由執法長老石天行審問龍靈珠。石天行寵愛劣子，一心為兒子護短，審判一時相持不下。不久，楊炎與江上云先后來到天山，在人證物證面前，石清泉自知難逃責罰，跳崖自殺，石天行也向懸崖跳去。

而此時，宇文博乘人不備在天山絕頂放火焚燒天一閣。唐嘉源獨斗宇文博，敗跡已現，孟華及時趕上，打敗了宇文博。唐嘉源自知武功才德難以執掌天山事務，許下殺死宇文博者為掌門的諾言。

天山事了之后，孟華與楊炎和好如初，他們是同母異父兄弟，孟華之父孟元超是柴達木義軍領袖。天山眾弟子對楊炎與冷冰兒的愛情已由誹謗而為理解而為支持，但此時冷冰兒則離開了天山，龍靈珠也不知去向。楊炎茫然不知所措。

冷冰兒下了天山后，被落荒而逃的宇文博擒往白駝山。此時清軍在葉兆庸的統領下，由衛長青作監軍大規模圍剿魯特安旗。楊炎扮成清兵夜襲軍帳，意欲刺殺葉兆庸和衛長青，卻遇到了生父楊牧。這事被閔成龍知曉，告知了衛長青，楊牧震驚于心愛弟子的背叛和目身危險境地，又有感于父子親情的溫暖，幡然悔悟。父子間的一切糾葛頓化烏有。他們殺了閔成龍，且挾持衛長青來到葉兆庸帳前，展開了一場惡戰。楊牧身受重傷，臨死前臉上露出了舒心的笑容。此時孟元超率領義軍入得清營，衛長青死在龍靈珠長鞭下，而葉兆庸束手就擒。清軍不戰自退，魯特安旗解圍。

孟華、快活張、齊世杰為救冷冰兒，齊上白駝山。在冰洞里，齊世杰勇戰宇文博，難分勝負。此時，楊炎、龍靈珠也摸索進了冰洞。楊炎手誅宇文博。冷冰兒從囚牢里走出，大家吃驚不小，她已身著道袍，自削烏發，遁身空門了。楊炎心神恍惚，痛苦難禁。但令他欣慰的是，冷冰兒并不消極頹廢，她要去小金川參加義軍。

人散去。楊炎陪龍靈珠回到靈鷲峰她爺爺家。老人逝期在即，把孫女的終身托付給了楊炎。此后，孟華奉天山派之命，來請楊炎回天山出任掌門之職。但龍靈珠沒有陪伴楊炎回天山，她與楊炎訂下了七年之約，與當初冷冰兒與楊炎戀愛時一樣，但冷冰兒已削發為尼了，楊炎不禁心中一顫。然而龍靈珠已去遠了。

小說主人公楊炎處在人生兩大尷尬困境中，一是俠義與親情的矛盾，一是愛情與道德的沖突。他行俠仗義，希望父親楊牧棄惡從善，可楊牧卻甘為清奴，他愛師姐冷冰兒，卻被世俗道德所不容，他愛龍靈珠，卻被正邪觀念所誹謗。更有甚者，在困境中，他還必須背負著莫須有的指責和無謂的冤枉。走出這困境，楊炎以內心所稟賦的俠義善良的力量，與自己與外界作抗爭，付出了極大的代價。在困境中，最能坦露人物心靈的顫動，揭示人性的光輝。事實表明，楊炎是個人物，是不違俠道的大俠士。

把人物放在極端尖銳的情感沖突中描寫，這在梁氏小說中并不多見，在描寫人物中不因善、俠觀念而廢人物心理復雜性展示，不因觀念的演繹而忘記人物性格自身邏輯性發展，這在梁氏小說中更為少見。正因為這一點，楊炎的形象在性格發展的真實性上，在審美鑒賞的豐富性上都達到了一定的高度，形象在情理的層次上達到了栩栩如生的境界，再不是類型化的重復，也不是觀念化、概念化的簡單的“善”、“俠”符號。在兩大困境中并走出來的楊炎，是個任情自然但求心安的俠士，他一方面心高氣傲，不隨俗流，另一方面又坦蕩磊落，天性尚俠，一方面灑脫俊逸，明達奔放，另一方面又爽直剛正，沉毅執著。人物形象的豐富性、立體感，使楊炎形象具體較高的審美價值。

正因為不以觀念圖解人物，不以道德排斥情感，書中其他人物形象的塑造也達到了真實的高度。楊牧從惡到善的轉變中，時刻存有親情的溫馨，他的悔悟得之復雜的外因，主要還是因為一念親情的感召。這種復雜的心理活動的展示，無疑有其耐人尋味的魅力。冷冰兒最后剃發為尼，遁入空門，不是廉價地服從善的觀念而恭讓愛情，而是愛之深的禁欲殉情自悟，這正體現了她性格的溫和、善良和軟弱。此外在人性復雜性的描寫中，還有兩個可供比較欣賞的人物形象，即楊大姑、石天行。楊大姑，號稱“毒手觀音”，在江湖上是個正邪之間的人物，邪名大于俠名，但在關鍵時刻決不偏袒為奸為惡的弟弟，是性情中人；而石天行，身為天山派執法長老，一貫率直、嚴厲，在世英名遠傳，但他卻庇護奸邪縱欲的兒子，是偏狹小人。對這兩個人物形象的成功塑造，表現了作家對性格復雜性把握的深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