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晚野望·陳玉樹
余霞紅映暮云邊,村北村南少夕煙。
遠樹捧高滄海月,亂鴉點碎夕陽天。
野人乞食扃蓬戶,漁父施罛入稻田。
滿地哀鴻聽不得,江淮何處是豐年!
這是一首寫景詩,但不單純是自然景色的描繪。詩人寫秋野望中所見, 著意渲染的是江淮水患給百姓帶來的深重苦難,寄托的是對民生疾苦的關(guān) 注和同情。
中國社會進入晚清,已是封建末世,各種社會矛盾日趨激化,政治腐敗, 經(jīng)濟凋敝,災害頻仍,生靈涂炭。近代進步的詩人,無不將眼光投向瘡痍滿 目的社會現(xiàn)實,描繪一幅幅封建末世的畫卷,抒寫憂國憂民的情懷,即便是 山水詩,也時有這種時世的折光。這首寫景詩,正是從一個側(cè)面,反映了近 代中國社會的黑暗現(xiàn)實。
前四句寫眼前景色。秋色迷人,晚霞映紅的秋色更迷人。同時期的詩 人俞明震就曾渲染過這樣的美景:“頹云掠霞沒山腳,一角秋光幻金碧。”但 此時此景在詩人的眼里,卻籠罩了一層凄清的陰影。盡管天邊的背景上余 霞滿天,暮云紅映,色彩絢麗,但突現(xiàn)在詩人眼里的卻是村北村南,炊煙寥落 的曠野荒村。這二句反差強烈,后句遙接詩的后二聯(lián)。接下二句,詩人扣住 詩題,繼續(xù)描寫秋晚之景,與上二句組成一幅完整的秋野晚望圖。此時,從 滄海上升起的一輪新月,已浮到了遠方天際的樹叢間,新月是如此的無力, 似乎只是被樹叢捧著托著,才會慢慢高升;月亮還才離滄海,未到中天,所 以,夕陽也未辭去,仍逗留在西天,此時群鴉在天幕上亂舞,那一點點黑色, 把紅成一片的余霞點碎了、變得不成氣象。這二句對仗工整、景象開闊,頗 合“野望”的身份。“捧高”、“點碎”,都是可圈可點的句中之眼,顯示了詩人的 煉字之精和藝術(shù)功力。從寫景角度上說,此二句洵為佳句。但是,從詩意的 沿伸來看,月亮的無力抬高、天居然被烏鴉弄碎,這種不祥氣氛,與“村北村 南少炊煙”的冷落氣氛相合,共同釀就了前四句的低沉基調(diào);循此基調(diào)而下, 頸聯(lián)的敗落凄愴氣氛,也就不顯得突兀了。因此,對這二句,不可單賞其字 面,更當注意其在全詩中的承上啟下作用。另外還須一說的是,這二句寫景 雖闊大,情緒并不同步地高朗,“夕陽”不消說是低沉的意象,而“滄海月”亦 能令人聯(lián)想到李商隱《錦瑟》的“滄海月明珠有淚”,仍是低調(diào)的產(chǎn)物。
五六兩句,由自然景色的描寫,轉(zhuǎn)而正寫災情。野人,指鄉(xiāng)野之人,即農(nóng) 夫。語本《左傳·僖公二十三年》:“乞食于野人,野人與之塊。”扃,關(guān)閉。此 處翻用《左傳》語意,“乞食于野人”,成了“野人乞食”,原本尚能茍且活命讓 人乞食的“野人”,如今倒過來成了乞食者;留下的自然只能是門戶緊閉、空 無一人的茅屋。“罛”,大漁網(wǎng)。往年收割稻子的水田里,不見了割稻的農(nóng)夫, 卻只見漁夫在張網(wǎng)捕魚,田里的收成也就可想而知了。這里詩人選取了兩 幅典型的畫面,通過近景的刻劃,與“少夕煙”相呼應,將水患給江淮一帶百 姓造成的苦難,展現(xiàn)在人們眼前,撼人心魄,而通過這兩個反常的景象,又寄 托了詩人多少感慨!
詩末兩句,是詩人直抒胸臆之筆。哀鴻,喻災民。語本《詩·小雅·鴻 雁》:“鴻雁于飛,哀鳴嗸嗸。”到處是流離失所的災民,怎忍心去聽他們的陣 陣哀訴呢?“江淮何處是豐年!”詩末一句反問,激越悲愴,不僅由點到面,表 現(xiàn)了災區(qū)地域之廣,深寄了詩人沉痛之情,而且也傳出了詩人對豐年的殷殷 期盼,表達了憂國憂民的情懷。
此詩在表現(xiàn)上值得一提的是詩人寫景時白描手法的運用。在前六句的 寫景中,詩人善于攫取富有特征的典型事物,采用繪形繪色的手法給以表 現(xiàn),并通過精心選擇的事物,寄情于景、將自己對民間疾苦的關(guān)注蘊含于景 物的描繪之中。因此,六句寫景,看似純客觀的描寫,但透過畫面,我們卻分 明感受到了一位憂國愛民的詩人脈膊的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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