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南子·主題篇·信仰與幸福
〔俶真訓〕古之圣人,其和愉寧靜,性也;其志得道行,命也。是故性遭命而后能行,命得性而后能明。
〔天文訓〕人主之情,上通于天。故誅暴則多飄風,枉法令則多蟲螟①,殺不辜則國赤地,令不收則多淫雨②。
〔主術訓〕湯之時,七年旱,以身禱于桑林之際,而四海之云湊,千里之雨至。抱質效誠,感動天地,神諭方外;令行禁止,豈足為哉!古圣王至精形于內,而好憎忘于外;出言以副情③,發號以明旨;陳之以禮樂,風之以歌謠;業貫萬世而不壅,橫扃四方而不窮④;禽獸昆蟲與之陶化,又況于執法施令乎?
〔氾論訓〕夫醉者,俯入城門,以為七尺之閨也⑤;超江、淮,以為尋常之溝也: 酒濁其神也。怯者,夜見立表,以為鬼也⑥;見寢石,以為虎也⑦: 懼掩其氣也⑧。又況無天地之怪物乎⑨!夫雌雄相接,陰陽相薄,羽者為雛⑩,毛者為駒犢⑪,柔者為皮肉,堅者為齒角,人弗怪也;水生蠬蜃⑫,山生金玉,人弗怪也;老槐生火,久血為磷⑬,人弗怪也。山出梟陽,水生罔象,木生畢方,井生墳羊⑭,人怪之,聞見鮮而識物淺也。天下之怪物,圣人之所獨見⑮;利害之反復,知者之所獨明達也;同異嫌疑者,世俗之所?;笠病?br>
夫見不可布于海內,聞不可明于百姓⑯,是故因鬼神禨祥而為之立禁,總形推類而為之變象⑰。
枕戶橉而臥,鬼神履其首者⑱: 使鬼神能玄化,則不待戶牖之行⑲,若循虛而出入,則亦無能履也⑳。夫戶牖者,風氣之所從往來,而風氣者,陰陽相捔者也,離者必病㉑,故托鬼神以伸誡之也。凡此之屬,皆不可勝著于書策竹帛而藏于官府者也,故以禨祥明之。為愚者之不知其害,乃借鬼神之威以聲其教,所由來者遠矣。而愚者以為禨祥,而狠者以為非㉒。唯有道者能通其志。
今世之祭井灶、門戶、箕帚、臼杵者㉓,非以其神為能饗之也,恃賴其德,煩苦之無已也。是故以時見其德,所以不忘其功也。觸石而出,膚寸而合,不崇朝而雨天下者,唯太山㉔;赤地三年而不絕流,澤及百里而潤草木者,唯江、河也: 是以天子秩而祭之㉕。故馬免人于難者,其死也葬之;牛,其死也,葬以大車為薦㉖。牛馬有功,猶不可忘,又況人乎!此圣人所以重仁襲恩㉗。故炎帝于火,死而為灶㉘;禹勞天下,死而為社㉙;后稷作稼穡,死而為稷㉚;羿除天下之害,死而為宗布㉛。此鬼神之所以立。
〔詮言訓〕君子為善不能使福必來,不為非而不能使禍無至。福之至也,非其所求,故不伐其功;禍之來也,非其所生,故不悔其行。內修極㉜,而橫禍至者,皆天也,非人也。故中心常恬漠,累積其德㉝;狗吠而不驚,自信其情。故知道者不惑,知命者不憂。
〔人間訓〕圣王布德施惠,非求其報于百姓也;郊望禘嘗㉞,非求福于鬼神也。山致其高而云起焉㉟,水致其深而蛟龍生焉,君子致其道而福祿歸焉。夫有陰德者必有陽報,有陰行者必有昭名㊱。古者溝防不修,水為民害,禹鑿龍門,辟伊闕㊲,平治水土,使民得陸處。百姓不親,五品不慎㊳,契教以君臣之義㊴、父子之親、夫妻之辨、長幼之序。田野不修,民食不足,后稷乃教之辟地墾草㊵,糞土種谷,令百姓家給人足㊶。故三后之后㊷,無不王者,有陰德也。周室衰,禮義廢,孔子以三代之道教導于世,其后繼嗣至今不絕者,有隱行也。
〔修務訓〕君子修美,雖未有利,福將在后至。故《詩》云:“日就月將,學有緝熙于光明㊸。”此之謂也。
〔泰族訓〕逆天暴物,則日月薄蝕,五星失行,四時干乖㊹,晝冥宵光,山崩川涸,冬雷夏霜。《詩》曰:“正月繁霜,我心憂傷㊺。”天之與人,有以相通也。故國危亡而天文變,世惑亂而虹霓見,萬物有以相連,精祲有以相蕩也㊻。
〔注釋〕 ① 誅暴: 刑法暴虐。飄風: 暴風、颶風。螟: 害蟲。 ② 淫雨: 久雨。 ③ 副: 符合。 ④ 貫: 通。壅: 堵塞、中止。業: 王念孫認為應作“葉”,聚集的意思。業,這里譯為“功業”。扃: 從外關門用的門栓。橫扃: 這里指“橫貫”。 ⑤ 俯: 低頭。閨: 小門。 ⑥ 表: 用以測量日影計時的圭表。 ⑦ 以石為虎: 漢名將李廣出巡時見草叢之石,以為是虎,射而中矢沒箭頭;走近一看,方知是石。 ⑧ 掩: 奪。 ⑨ 無: 向宗魯認為“無”當為“夫”。 ⑩ : 需母捕食的幼鳥。 ⑪ 駒: 小馬。犢: 小牛。 ⑫ 蠬: 同“蚌”。《說林訓》注:“蠬,大蛤。”蜃: 蛤蜊。 ⑬ 磷: 磷火,是由尸體腐爛時分解的磷化氫自然形成。 ⑭ 梟陽: 原注為“梟陽,山精也。人形,長大,黑面色,身有毛,足反踵,見人而笑”。又記為“梟羊”。罔象: 原注為“水之精也”。《法苑珠林》引夏鼎志:“罔象如三歲兒,赤目,黑色,大耳,長臂,赤爪,索縛則可得食?!薄柏琛蓖熬W”?!柏琛庇肿鳌拔\(蜽)”。畢方: 原注為“木之精也。狀如鳥,青色,赤腳,一足,不食五谷”。墳羊: 原注為“土之精也。魯季子穿井(挖井),獲土缶,其中有羊,是也”。 ⑮ 天下之怪物: 何寧認為應是“天地之怪物”,這樣才能與上文“又況夫天地之怪物”相應。 ⑯ 見、聞: 指上述一些怪異現象。 ⑰ 禨祥: 吉兇。禁: 禁戒。總形: 匯合各種情形。推類: 類推。變: 通“辨”,說明、解釋。 ⑱ 戶橉: 門檻。履: 踩。 ⑲ 之: 王念孫認為當為“而”。 ⑳ 虛: 原注為“孔竅也”。無能履: 莊逵吉認為“無‘能’字”。 ㉑ 捔: 抵觸、沖突。離: 遭受。 ㉒ 狠者: 指根本不信鬼神的人。 ㉓ 今世: 指漢代。箕: 畚箕。臼: 舂米谷的器具。杵: 舂米谷用的棒槌。 ㉔ 出: 云氣產生。合: 指云聚合產生雨帶。膚寸:“膚”也可作“扶”。膚寸為古代長度單位,四指寬為膚(扶),一指寬為寸。這里“膚寸”比喻極薄且小。崇: 終。崇朝:指天亮到早飯一段時間。雨: 降雨。太山: 泰山。這里指像泰山一樣的高山。 ㉕ 秩: 次序、品級。指納入天子祭祀之列。 ㉖ 《意林》引此文作“馬免人于難者,死,葬之以蓋,蒙之以衾;牛有德于人者,死,葬之以大車”。 ㉗ 襲: 重。 ㉘ 炎帝: 原注為“炎帝神農,以火德王天下,死托祀于灶神”。 ㉙ 禹: 原注為“勞天下,謂治水之功也。托祀于后土之神”。 ㉚ 稼穡: 種曰稼,斂曰穡。稷: 谷神。 ㉛ 羿: 此羿是指堯時的羿,而非有窮后羿。原注為“羿,古之諸侯,河伯溺殺人,羿射其左目,風伯壞人屋室,羿射中其膝。又誅九嬰、窫窳之屬,有功于天下,故死托于宗布”。宗布: 孫詒讓認為“宗布”是一種禳除災害的祭祀活動。 ㉜ 極: 中也。引申出“準則”、“標準”。 ㉝ 累積其德: 王引之認為應作“不累其德”。 ㉞ 郊、望、禘嘗: 原注為“郊,祭天。望,祭日月星辰山川也。禘、嘗,祭宗廟也”。 ㉟ 致: 達到。云: 王念孫認為應作“云雨”,這樣可與下文“蛟龍”相對。 ㊱ 陰行: 王念孫認為應作“隱行”,這樣“陰與陽”相對,這里“隱與昭”相對。 ㊲ 龍門: 龍門山,也叫禹門山。在今山西省河津縣。伊闕: 山名,在今河南省洛陽市南。 ㊳ 五品: 五常、五倫,即指君臣、父子、兄弟、夫婦、朋友五種關系。慎: 順。 ㊴ 契: 人名。傳說中商族始祖帝嚳的兒子。曾幫助禹治水有功,舜任命他為司徒,封于商。 ㊵ 后稷: 周的祖先,名棄,別姓姬氏,擔任堯的農官,封于邰,號后稷。墾草: 開墾荒地。 ㊶ 糞土: 施肥,指改良土壤。給: 足。 ㊷ 三后: 指禹、契、后稷。后: 君主、君王。這“后”不是這“後”(這句中第二個“后”的繁體字)。 ㊸ 語見《詩經·周頌·敬之》。就: 往、進。將: 行。也有釋“就、將”為“久、長”的。緝熙: 持續勤奮。此詩為周成王自戒警示之詩。故“敬”通“儆”和“警”。 ㊹ 薄蝕: 指日食、月食。干乖: 違逆、違背。何寧認為“干乖”當為“干乘”,是指陰陽陵犯。錄下供參考。 ㊺ 語見《詩經·小雅·正月》。正月: 許匡一認為指“六月”。陳子展《詩經直解》認為是“四月”,據《竹書》,幽王四年夏四月隕霜。 ㊻ 精祲: 指由陰陽二氣相侵而形成的不祥之氣。蕩: 激蕩相通。
【鑒賞】信仰與幸福的關系,又可以視作道德與幸福的關系,因為在任何一種正派的宗教中,作為教眾信仰之對象的最高存在者——如佛教的釋迦牟尼、基督教的上帝及上帝之子耶穌、伊斯蘭教的真主——無不是道德上最為完滿的至善者,對于他們的信仰其實也就意味著要做一個有德性的人。而在世界幾大宗教的教義中,也都有這樣的一條預設: 有德性的人才能也必能獲得幸福。因此,在一般的宗教意義上,真正的信仰也就意味著對于道德的持守,而對于道德的持守則是幸福的充分必要條件。
由于信仰(道德)與幸福的關系問題直接關涉人生的價值與意義,因而宗教上關于信仰(道德)與幸福的上述基本關系的設定,也引起了許多哲學家的思考。比如西方近現代最重要的哲學家之一康德就在其《純粹理性批判》一書中提出了一種頗為理性的思路??档率紫忍岢隽恕爸辽频睦硐搿?,認為在“至善的理想”中,“與最高幸福結合著的道德上最完善的意志是世上一切幸福的原因,只要這幸福與德性(作為配得幸福的)具有精確的比例”。也就是說,人所得到的幸福應當與其道德行為的善惡相一致,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同時,為了保證“至善理想”的成立,康德認為“上帝和來世”是兩個必須的“預設”。這是因為,根據現存世界上的各種現象,我們并不能必然確定道德將如何與幸福相關,要想保證“幸福與德性(作為配得幸福的)具有精確的比例”這一理想的實現,我們必須預設一個“最高理性”作為“至善理想”的保證者,也即“上帝”這一理念;然而,即使我們預設了“上帝”這一理念,但我們在現實世界中似乎仍然看不到善有善報這一理想必然會成為現實,因此我們就必須預設一個“來世”的理念,堅信在現世無法實現的善有善報的理想,必然會在“來世”實現。康德雖然是一名教徒,但他對于宗教的上述詮釋卻是哲學性的,因為康德的“至善理想”乃是基于其實踐哲學而提出的,康德在其著作中反復申言,“至善理想”雖然在經驗的層面永遠無法達到,但它卻為人類的普遍福祉勾畫了一幅極具實踐價值的圖景。
由康德對于信仰(道德)與幸福的關系的思考,我們可以看到,雖然善有善報、惡有惡報的宗教理想只是理想而非現實,但它卻是人類理性的一種合理向往,也必將會在現實世界中引領著擁有道德理性的人們朝這一理想而不斷前進。因此,一般宗教對于信仰(道德)與幸福之關系的上述認定是有益于世道人心,有益于社會的進步與發展的。
在對一般宗教關于信仰(道德)與幸福的關系的設定作了上述闡析之后,我們現在回到正題——《淮南子》上來。其實,之所以在論述《淮南子》的相關思想之前,首先論述和評估了一般宗教對于這一問題的觀點,就是在于《淮南子》中的相關思想與一般宗教有某種相似性。我們知道,在《淮南子》的時代,雖然道教尚未產生,佛教亦未傳入中國——中國尚無一種有足夠影響力的宗教,但是中國自古就有討論天人關系的傳統,而天人關系中的“天”在很大程度上與宗教中的道德上最為完滿的至善者是具有等效地位的,因此我們并不能因為當時中國沒有產生一種成熟的宗教而否定中國傳統思想中所蘊含的宗教元素。
其實,我們在《淮南子》文本篇的鑒賞中已經涉及很多有關天人關系的內容,并曾經分析了為什么天是足資人類效法的對象。在此,我們還要進一步指出,天在《淮南子》的思想世界中不僅是足資人類效法的崇高存在者,而且也扮演著一種能夠裁斷人間善惡,使善有善報、惡有惡報的道德上最為完滿的至善者。比如《天文訓》說:“誅暴則多飄風,枉法令則多蟲螟,殺不辜則國赤地,令不收則多淫雨。”又如《泰族訓》說:“逆天暴物,則日月薄蝕,五星失行,四時干乖,晝冥宵光,山崩川涸,冬雷夏霜?!比碎g發生惡的事情必然會伴隨天降之災。相反,如果人君賢德愛民,則天亦必會報之以福,如《主術訓》即談到商湯為民求雨而天令“四海之云湊,千里之雨至”的故事。
對于上述善有善報、惡有惡報的理想,《淮南子》在舉了大量相關事例的基礎上,還作出了賅括性的理論總結。如《人間訓》云:“君子致其道而福祿歸焉。夫有陰德者必有陽報,有陰行者必有昭名。”認為人如果能夠堅持為善、行走于正道之上,則必然會獲得福報;并舉出夏代的祖先大禹、商代的祖先契、周代的祖先后稷因為為民謀利,從而使其子孫后代“無不王”的例子,以及孔子因繼承三代之善道而使其子孫后代“繼嗣至今不絕”的例子,來說明之。這種因祖上積德而使后代獲福的思想,《修務訓》又總結為“君子修美,雖未有利,福將在后至”。也就是說,人只要能夠做一個有道德的人,早晚會得到相應的福報的。
應當說,《淮南子》上述善有善報、惡有惡報的思想與一般宗教的相關思想的思路是基本一致的,它代表了古圣先賢期望人們都能夠過上一種有德性的幸福生活、能夠在道德上配得自己所獲得的幸福的美好愿望,以及一種引導人們積極為善的實踐導向。
但是,與康德將“上帝”視作一種理念上的預設類似,《淮南子》并不認為“天”是一種人格神;并且,《淮南子》在《氾論訓》中還詳細分析了鬼神觀念產生的根源。其一,當人們神志有問題時容易產生鬼神觀念。比如“醉者,俯入城門,以為七尺之閨也”,這是說醉酒的人把城門當成了自己臥室的門;又如“怯者,夜見立表,以為鬼也”,這是說膽小的人把夜里立在地上的圭表誤認作了鬼。其二,由于人們少見多怪的認識觀念而造成鬼神觀念的形成。如“山出梟陽,水生罔象,木生畢方,井生墳羊,人怪之,聞見鮮而識物淺也”。其三,由于人“托鬼神以伸誡”,所以會有“枕戶橉而臥,鬼神履其首者”這樣的傳說。其四,鬼神產生于人們的報答功德觀念。比如“炎帝于火,死而為灶;禹勞天下,死而為社;后稷作稼穡,死而為稷;羿除天下之害,死而為宗布。此鬼神之所以立”。同樣,灶神、門神等被人們秩而祭之,也是為了表達一種“不忘其功”的感情而已。
總的來說,《氾論訓》在對鬼神觀念形成原因的分析過程中,始終貫徹了一種對鬼神既不像“愚者”那樣盲目迷信,也不像“狠者”那樣簡單否定的態度。在作者提到的四種原因中,前兩種是由于人們主觀心理的混亂和認識水平的低下,后兩種則是由于人們積極地借助“鬼神”的理念來促進某種善的事業。顯然,在后兩種情況下,“鬼神”作為一種理念(而非人格神),還是有其合理性的,而《淮南子》對“天”以福報德、以禍報惡的預設,顯然是屬于后面一種情況。
歷史發展到今天,在科學與教育都達到了空前的水平與高度之后,應當說“愚者”越來越少了;但是,事物的發展總是容易走向極端,對“鬼神”持簡單否定態度的“狠者”卻越來越多了。現代的人們似乎已經沒有心思再去窮究“鬼神”背后的意義了,以至于連著古人對于善有善報、惡有惡報的美好理想的預設,一起丟到了歷史的故紙堆中。于是,現時代逐漸淪落為了一個沒有信仰的時代,道德的根基被人們拔除,雖然西方社會仍然有著普遍的宗教信仰,但是當尼采在19世紀末悲情地喊出“上帝死了”的時候,宗教在人們生活中的地位其實已經暗淡;當馬克思在19世紀后半葉完成其《資本論》的時候,事實上已經宣告了新的時代以“資本”為主題。于是,社會變成了人與人之間的逐利場,世界則變成了國與國之間的角力場。韓非子曾云:“上古競于道德,中世逐于智謀,當今爭于氣力。”雖然是對他所處的那個戰國爭霸時代的描述,但又何嘗不適用于今天?信仰與道德亡了,主導社會的只是利與力。這一點不消多言,每一個生活于其間的人,都應當有切身感受。
我們已經看到,《淮南子》并不是不知道“鬼神”只是人們的一種理念,《淮南子》的作者并非“愚者”,但他們也不愿意做“狠者”。他們之所以愿意堅持這樣的理念,是因為他們有著一種對于“善”的持守,一種引導人們積極為善的良好愿望。事實上,雖然他們有著“善有善報、惡有惡報”的良好愿望,但對于這些有著崇高德性的古圣先賢來說,他們為善的根本目的并不是為了得到福報。正如《詮言訓》所說:“君子為善不能使福必來,不為非而不能使禍無至。福之至也,非其所求,故不伐其功;禍之來也,非其所生,故不悔其行……知道者不惑,知命者不憂?!本与m然明白善不一定真的能夠得到善報的道理,但他不會因此而不為善,因為他為善的目的只是為了善本身,并未為圖報;反之,如果福禍來臨了,他也不會因此而高興或沮喪,因為他明白這些都是人力所無法改變的天數。
綜上所述,古圣先賢之所以有一種對于“天”的信仰,是因為他們內心中有一種對于“善”的持守;他們堅信,只有人人都為善,我們的社會才能夠更加和諧,人們的生活才能夠更加幸福;也正是基于此,他們提出了“善有善報、惡有惡報”的良好愿望,希望人們的德性能夠配得上所得到的幸福。由此亦可見,真正的君子之為善,并不是為了得到幸福,而只是為了善本身。生活在這個信仰缺失、物欲橫流的時代,我們對于古圣先賢的上述良苦用心,猶當善加玩味,切不可想當然地去做一個“狠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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