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唐五代詞·李白詞·憶秦娥》原文、賞析、鑒賞
簫聲咽,秦娥夢斷秦樓月。秦樓月,年年柳色,霸陵傷別。樂游原上清秋節,咸陽古道音塵絕。音塵絕,西風殘照,漢家陵闕。
這是一篇動人心魄的詞章。詞中的迷朦情調,不在于彌漫平林的暮靄輕煙,寒山歸鳥,而在于秦樓月色下的幽咽簫音,以及夢斷秦樓的遐想沉思。
起筆“簫聲咽”句,俞陛云評其“有飄飄凌云之氣”(《唐五代兩宋詞選釋》)。在那萬籟俱寂的秋夜里,一陣如咽如訴的低沉悲抑的簫聲飄起,這樂聲,彌漫了夜空,驚醒了秦樓上離人的幽夢,撥動了離人的心弦。“秦娥夢斷秦樓月”一語,強化了“簫聲咽”所翻動的感情波濤。秋夜是靜穆的,但簫聲刺碎了離人的夢境之后,全詞在空間、時間、感情、理性多方面的綰合變化,都循著簫聲的悠揚起伏而層層展開,構成了這首詞的富有立體感的奇妙意境。
“秦娥”,是詞中的主人公,由簫聲而引出。《列仙傳》載: 簫史善吹簫,得到秦穆公女名弄玉的熱愛,婚后每日教弄玉作鳳鳴召來鳳凰,穆公為作鳳臺。數年后,夫妻隨鳳凰飛去。這里的“秦娥”泛指美貌的女子。秦娥在秋夜中的幽夢被簫聲猝然驚斷;夢斷了,無情的現實代替了美好的夢境,幽咽的洞簫低奏,凄冷的秦樓月色,反襯了她夢醒之后的孤獨和冷清,觸動了她無窮的思緒。詞人以兩個不同場合的時空環境來抒寫夢斷人的感情波動和理性的沉思,展現了她夢醒后的心理活動。一是從秦樓月色聯想起灞陵柳色,“秦樓月,年年柳色,灞陵傷別。”“柳色”是離別的象征,“霸陵”代表送別地點。程大昌《雍錄》載:“漢世凡東出函關,必自灞陵始,故贈行者于此折柳為別。”“年年”二字,交代了離別時間的長久。霸陵折柳,一別經年,時序轉移,柳色更新,但離人杳無音訊,本來希望在夢中團聚,獲得暫時的心靈慰籍,卻被簫聲驚斷了。面對凄冷的月色,這種刻骨揪心的離情別緒,異常迅捷地襲擊著她的心頭。二是從秦樓月色聯想樂游原上的秋色。詞的下闕,詞意又從霸陵折柳傷別的場面向樂游原上的傷別的描寫移動,使兩種不相互連續的意象互相疊映,互相引接,表面上仿佛是兩種互不相關、絕然不同的場景,實際上,這樂游原上的聯想,是灞陵傷別的情感的深化,二者連鎖在一起,這兩個斷片的轉接,把秦樓夢斷人的幽思遐想構成一個有機的整體。
“樂游原上清秋節,咸陽古道音塵絕。”靜夜中的思緒轉移到對白天樂游原上節日的回憶。在九月九日的清秋節日中,長安西的樂游原勝地士女如云,而她在這繁鬧的節日中卻深深被孤獨感所纏繞,望咸陽古道,“音塵絕,西風殘照,漢家陵闕。”這“音塵絕”三字,音韻雙絕,思婦內心的悲愴,刻骨的懷念,急迫的盼望,一次又一次地失望、絕望,使她迸發出“音塵絕”的長嘆,心靈世界的起伏翻騰激蕩,從“音塵絕”三字托出詞人巧妙地運用雙聲疊韻的配置,以及急促的自然節奏,揭示了心中難以訴說的離情,達到了情深詞煉的美學效果。她的感情的流向并沒有到此就猛然收截,而以“西風殘照,漢家陵闕”結拍,把詞境開拓得更為深邃。她在樂游原的古道上,盼望旅人歸來而不見其影,所見到的是在那秋風蕭瑟的夕照中的漢代遺陵墓闕,不禁又引起了她對歷史及個人身世的反思,一代威震四海的帝王,在墓地的一抔黃土中伴隨著蕭瑟的秋風,凄冷的殘陽夕照,那么自己一身的傷離感懷又算得什么呢?這樣一來,“簫聲咽”所引發的一縷縷無法解脫的愁緒,在這俯仰今古的悲壯情思中拓展開去,在“西風殘照,漢家陵闕”的雄渾意境中融個人的失落感與歷史的消亡感為一體。結筆于讀者意料之外,神理高絕。王國維說:“太白純以氣象勝。‘西風殘照,漢家陵闕’寥寥八字,遂關千古登臨之口。后世唯范文正之《漁家傲》、夏英公(竦)之《喜遷鶯》,差足繼武,然氣象已不逮矣。”(《人間詞話》)劉熙載也評說:“《憶秦娥》之長吟遠慕,遂使前此諸家悉歸環內。”這些評語,都肯定這首詞獨冠詞史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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