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我難忘的女人們
我是要說愛情故事嗎?其實不是。我這里要講的那些人,她們跟我一點兒關系也沒有,之所以讓我難忘,是因為她們都是難得的好人。
小貼畫阿姨
女兒上幼兒園的時候,幼兒園門口有許多小販,其中一個女人,至今讓我難忘。那個女人的樣子至今我還能回憶得起來。不高不矮,不胖不瘦,不白不黑,不俊也不丑。她的小攤不大,擺著一些小孩玩意兒,啪啪圈、小貼畫、悠悠球、小掛牌,還有各種酸奶飲料。
我女兒小時候特別難纏,見了那些玩具小攤總挪不動腳。我們家人也大方,基本就是要什么買什么。那些小攤販大都是些精明人,有各自的推銷手段,用各種方法來吸引小孩子。不過,漸漸地,我發現那個女人的不同。
有一次,我在她那里給女兒買貼畫,挑來挑去也沒有拿定主意要哪一張。
“你們來買過我好多的小貼畫呀!”那女人對我說。
“噢,是嗎?”我說。其實,連我自己都沒覺得買過人家多少東西。
“是呀,她每天都來買我的貼畫。”其實她說的有些夸大其詞。
我女兒那天有點滑稽,最后選中的偏偏是已經被撕掉兩個貼畫的非賣品。一張貼畫五毛錢,上面有二三十個小貼畫。
“我再找你兩毛錢吧。”女人說。
我說:“不用,只要孩子喜歡就行。”
還有一次,女兒在女人那里買了一盒酸奶、一張貼畫,仍然磨磨蹭蹭不肯走。
“好啦,寶寶。”那女人說,“寶寶今天已經買了不少了,別的以后再買好不好?”
女兒很聽外人的話,就跟著我走了。我心里覺得很納悶,別的小販都恨不得你一下把他們的東西全買走,可是那個女人仿佛是在替家長心疼錢。
漸漸地,我對那女人便有些留意。我發現她做生意跟別人略有不同。好像她并不指望靠這個掙多少錢,而只是把擺攤當成一種消遣。從來不見她招攬顧客,從不見她做什么推銷和誘導。小朋友們到她那里可以隨意亂翻,翻亂了她再整理,也不見她煩。退換貨在她那里是一件極其輕松的事情,甚至賣出好幾天的東西,她拿過來連問都不問就給換。
我從幼兒園把女兒接出來,總是不知不覺地會往她那兒去。我覺得,在她那里買東西讓我感到快樂和輕松。時間長了她跟我們也比較熟,女兒買了她的東西,她總會有額外的贈送,一張小貼畫,或者一個小掛牌。
女兒上中班的時候,門口那個擺攤的女人忽然見不到了,讓我們好長一段時間都不太適應。我在想,她生意好好的,為什么不做了呢?像她那樣的好人,生意應該越做越好才是。但愿她去做大買賣了,再沒工夫鼓搗這些小玩意兒。
小孩子玩玩具總是一陣風,一會兒這個一會兒那個。有一次,我去接女兒,見到許多小孩都在玩陀螺。女兒也讓我給她買,于是我按照其他家長的指點去給她買陀螺。
賣陀螺的地方離幼兒園很近,拐角就是,走不過50米。那是一個挺大的門臉房,經營各種玩具和小吃。門前有一塊寬闊的場地,設有沿街攤位,擺著各種各樣的玩具,其中陀螺是最顯眼的。那些陀螺有不同的規格,各有各的名字,價位從幾元到二十幾元不等。
攤主是一個三十來歲的男人,文質彬彬,戴著一副眼鏡,看上去不像是生意人。我們挑好了一個陀螺,好像叫“無敵金剛”,記得大概是7元錢。攤主死活不還價,說他這里的陀螺每天要賣出好多,都是一口價。一口價就一口價吧,能找到地方就已經不錯了。于是我付了錢,跟女兒一起拆開包裝盒,讓她試一試怎么玩。當然還得看看有沒有質量問題,不行好再換。
不經意間一抬頭,我卻意外地又見到了以前在幼兒園門口擺攤的那個女人。她剛從門臉房里出來,看樣子是要去照顧街邊的攤位。原來這里的生意是她的,這樣的人本就應該有更大的生意。
女人跟我點一點頭,輕輕打一聲招呼,就去忙了。那個時候,來買玩具的小朋友很多。這兒緊挨著兒童活動中心和人民東路小學,是一個極佳的位置。
我跟女兒正在玩著新買的玩具,戴眼鏡的男人忽然朝我們走過來,硬塞給我兩元錢。“你們是老主顧,應該再照顧些,以后還要常來呀。”他對我說。
“是是是,當然要常來。”我趕緊說。
我當時拿著那兩元錢,心里有說不出的悸動,不覺又向那個女人多看了一眼。她接待小顧客的那種神態,帶著一種女性自然的溫柔與美麗。
我時常想,一樁生意,商人和消費者已經成交,最關鍵是錢已經到賬,可是商人會因為兩者之間的一種關系主動讓利30%,而且這種關系也僅僅是因為,那個買你東西的是一位老主顧。在商業圈里,這幾乎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沒有一個老主顧的面子會值這么多錢!最終我把這件事歸咎于“商業感情”。當然,這個詞是我臨時編造出來的。意思就是,經營者因為從顧客那里長期獲得利潤而由衷地感恩。這種感恩可能真的是存在的,但是絕不普遍。幾乎所有商家進行的讓利、回報都是幌子,其真正目的是推銷他們滯銷的商品。
我遇到那個賣玩具的女人之后,才意識到,“商業感情”在一些特定的人之間的確有產生的可能。大概她一直還記得,我們買過她一張殘缺不全的小貼畫。不過,我覺得她讓利的動作實在有些大——30%,那么她還能夠掙到錢嗎?
呵呵,說到這里,你會發現有這么一件奇妙的事情。商家在替顧客心疼口袋里的錢,顧客卻怕商家掙不到錢。這是多么讓人意想不到的啊,然而又是多么美妙!我從不奢望這種美妙能夠延續和推廣,它只在某些角落,某些人的心里存在著,就已經足夠了。
過沒多久,大概不到一年,賣玩具的那對夫婦就不見了,門面改行經營日常用品。有一陣,我心里空落落的,有些替他們擔心。但是我覺得,他們現在應該過得更好,經營著更大的生意。
這幾年,我時常想起當年那個擺玩具攤的女人。因為我以后再沒有遇到過懂得替顧客心疼錢的經營者。我遇到過的那些人,他們的眼光都直射進我的口袋里,讓我覺得那里的錢待得很不安穩。我從來沒有希望過,天底下所有的經營者都會像她那樣。是的,有些人,有些事,是可遇不可求的,能夠碰到一次就是你的幸運。
如果有一天,能再見到那個曾經賣小貼畫的女人,我希望能夠跟她說一聲:“大姐,生意興隆,一生平安!”因為,她是一個好人。
一分錢難倒英雄漢
我女兒小時候蠻不講理,有時候會讓我這做爸爸的顏面盡失。有兩次我記憶猶新,都是因為她想買東西,而我恰好沒帶錢。
一天晚上,我帶她出去玩,本想散散步,沒打算買東西,所以身上也沒帶幾元錢。我們經過朱鑫玉家的淘氣堡,女兒要去玩。我摸了摸口袋,錢剛剛夠。
淘氣堡旁邊,有人推著自行車賣東西,有氣球,還有飲樂多。飲樂多是一種兒童飲料,那時候極其流行。這種飲料超市里沒有,都是由一群穿著統一制服的阿姨走街串巷地賣。我女兒對那種飲料尤其熱衷,我們那片兒的飲樂多阿姨們幾乎沒有不認識她的。
女兒盡興后,從淘氣堡上下來,對我說:“爸爸,我要喝飲樂多。”
我覺得有件事必須得先跟她商量,可是我一把沒拉住,她就已經向賣飲樂多的女人跑去。做生意的手快,一個小飲樂多瓶子馬上塞到我女兒手里,“拿著寶貝!”
“爸爸下次給你買好不好?”我近似苦苦哀求,“寶寶渴了,我們回家喝水。”
可是,小孩哪里懂得半點兒同情,說什么也不干。我當時甭提有多難堪,頭上都冒汗了。賣飲樂多的女人看著我只是笑,大概心里在說:“這人真小氣。”最后,我覺得還不如來得直率一些,便跟人說:“我碰巧沒帶錢。”
沒想到那個女人說:“沒事,這個小孩我認識,以前帶她來玩的是她奶奶吧?”
我說:“是,是她的奶奶。”
“讓孩子拿著喝吧,”女人說,“等以后你見著我,再把錢給我。”
我當時千恩萬謝之后,便帶著孩子走了。
在我眼里,這不是一件小事。不給錢,東西可以拿走!這是個什么樣的世界?有些人把錢看得比命還重,起碼除了自己之外,超過別人的生命。所以第二天晚上,我便開始尋找飲樂多阿姨。
說來也怪,第二天那女人沒來,而且一連幾天都沒來。看來,她屬于“流動商販”,沒有定點兒。這下可麻煩了。我知道這種飲料的提貨點就離我們家不遠。有一天早上,我早早地跑去蹲點,結果把那些阿姨挨個兒瞅了一遍,也沒找到那個讓我四處尋找的人。
大約一個月過去了,有一次,我從兒童公園門前經過,看到街對面有一個賣飲樂多的人。那時我已經記不清那人的模樣,但是果斷地做出決定,沖對面招招手,喊了一聲。
飲樂多阿姨停下自行車,我來到她跟前問她,是否以前有人在超市旁邊買過她一瓶飲樂多,沒給錢,都好長時間了。
她說:“是,那個小孩經常跟奶奶出來玩。”
我一聽,準沒錯,便把錢給了她。
那天回去之后,我把這件事情通知全家,因為我認為這是一件很讓人開心的事情。
一元五角錢
還有一次,是在人民公園,碰巧我花光了身上的零錢,最后只剩下一張百元整鈔。當然,這跟沒錢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概念,但有時候結果是一樣的,那得看碰上誰。
我們爺兒倆離開公園的時候,在門口碰上一個擺玩具攤的老太太,那人其實也不是太老,也就五十多歲。女兒看中人家的拍拍球,非要買不可。我拿出一百元整鈔給她,她沖我擺擺手,示意我找不開。于是,我又跟女兒做出解釋,由淺至深,循循善誘。雖然我口才不錯,文筆了得,卻得不到孩子的半點兒青睞。
最后,我前抓后撓為難得不行,還是賣玩具的老人家給我解了圍。
“既然孩子這么喜歡,你們就拿去吧。”
我自然又是千恩萬謝一番,并且許諾,改天一定前來奉還。老人家沖我擺擺手,說:“不就一塊五毛錢嘛。”
雖然日后我并未飛黃騰達,但是我沒有食言,一塊五毛錢一分不少,最后全部奉還。不過,我還人錢的時候,老人家都忘了。
碰到一個好人,是我的幸運,但是因為我讓一個好人受了委屈,我會同樣感到壓抑。祝天下的好人一生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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