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開漁季對島上的漁民來講是灰色的。受14號超強臺風“莫蘭蒂”的影響,原本只等一聲令下就可以千帆競發奔赴遠洋的漁船,只能耐著性子窩在漁港里,眼睜睜地看著捕撈作業的黃金時段就這樣白白流逝。也有膽大的漁船,冒著臺風肆虐和被查處的雙重危險,在政府的出海禁令還沒解除之前就偷著出發了,只為那魚蝦滿倉。
媽打來電話的時候,我正在給兒子煎蛋。小東子漁船沉沒的消息和著四處飛濺的油星子,疼得我一陣慌亂,差點把鍋掀翻。眼里慢慢有了淚花。依稀看到剛結束不多日的同學聚會上小東子酒足飯飽后憨厚的笑臉。在我這種旱澇保收、基本衣食無憂的工薪階層眼里,大海往往只有溫情姣好的一面,根本就無從體會在風口浪尖討生活的艱辛。
恰逢雙休日,便約了個發小一起去老家探望小東子。頂著烈日,騎著電瓶車,緩慢前行。熟悉的山路還是那樣蜿蜒,兩旁草木葳蕤而蒼翠,更顯得路綿長和清幽。
大約一個小時后,我們翻山越嶺、半推半騎地到了涼峙。老遠就看見小東子一個人坐在候車處的涼亭里,淡淡的表情,看不出痛苦和悲傷。都不是很健談的人,又隔著那么多年各自奔忙的光陰,難免有些疏遠。聊天斷斷續續的,但還是對事情的來龍去脈有了大概的了解。所幸當時有結伴同行的船只,在漁船觸礁的瞬間,小東子機警地迅速用船載對講機緊急呼救,為全船的漁民兄弟們爭取到了最佳營救時間,無一傷亡,可謂不幸中的萬幸。
小學六年,我和小東子做了四年的同桌。在我印象里,他不光個子矮小,膽子也很小,從來不違反校紀班規。做事小心翼翼的,性格內向、耿直。家境也不寬裕。這樣的男孩子會在成長路上經歷什么樣的人生故事呢,我常常會擔心他。后來,聽我媽說,她給他介紹了個同村的姑娘,結了婚,生了個兒子。再后來,又聽媽說,他自己買了艘小型的漁船,當了船老大,生意還不錯。我懸著的心也就慢慢放下了。
只是一夜之間,大海怒吼著撕扯著傾覆了小東子這些年來所有的掙扎和努力,上百萬的財物損失和一整船員工的流離失所如一塊巨石壓在他瘦小的肩膀上。有那么一小會兒,我們三個人只是靜默地坐著,面對著大海,誰也不說話。除了短暫的陪伴,我不知道我還能做些什么。
年少時,一群小伙伴們也曾這樣并排坐在海邊的石凳上閑聊。猶記得那晚的星星很亮,滿天繁星璀璨如珍寶。夜蟲的鳴叫伴著有節律的潮汐聲,讓夜晚的海灘顯得更夢幻和迷離。潮水溫和地涌上來,我們光著腳、卷起褲管一起踢著它玩。
我不知道成年后的我們是不是依然懷著那樣的浪漫和堅韌。觥籌交錯間能看清的只是彼此或光鮮或晦暗的外表。沒有人提起生活的辛酸苦楚,我們就像四處游散的魚,從此在不同的海域過著或許截然不同的生活。小東子是唯一留在村里的那一個,也是唯一與大海朝夕相伴的那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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