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張而今 【本書體例】
朱弁
朱弁(?——1144),字少章,號觀如居士。宋朝徽州婺源(今屬江西)人。宋高宗建炎初年,以通問副使赴金國,被扣留,十七年后始得歸。力主抗戰(zhàn),終奉議郎。能詩善文,有《風(fēng)月堂詩話》、《曲洧舊聞》等。
其《曲洧舊聞》十卷,作于留金時(shí),多追述北宋遺聞舊事,無一語涉及金國,故題為“舊聞。”
東坡嘗與劉貢父言:“某與舍弟習(xí)制科時(shí),日享‘三白’,食之甚美,不復(fù)信世間有八珍也。”貢父問“三白”,答曰:“一撮鹽、一碟生蘿卜、一碗飯,乃‘三白’也。”貢父大笑。久之,以簡召坡過其家吃“皛(xiǎo小)飯”,坡不省憶嘗對貢父“三白”之說也,謂人云:“貢父讀書多,必有出處。”比至赴食,見案上所設(shè)惟鹽、蘿卜、飯而已,乃始悟貢父以“三白”相戲。笑投匕箸,食之幾盡。將上馬云:“明日可見過,當(dāng)具‘毳(cuì翠)飯’奉侍。”貢父雖恐其為戲,但不知“毳飯”所設(shè)何物。如期而往,談?wù)撨^時(shí),貢父饑甚索食。坡云:“少待”。如此者再三,坡答如初。貢父曰:“饑不可忍矣。”坡徐曰:“鹽也毛,蘿卜也毛,飯也毛、非‘毳’而何?”貢父捧腹曰:“固知君必報(bào)‘東門之役’,然慮不及此也!”坡乃命進(jìn)食,抵暮而去。世俗呼“無”為“模”,又語訛“模”為“毛”,嘗同音。故坡以此報(bào)之,宜乎貢父慮不到也。
(選自《曲洧舊聞》)
蘇東坡曾經(jīng)與劉貢父說:“我和弟弟在殿試前復(fù)習(xí)時(shí),每天享受‘三白’,吃起來分外可口,不再相信世上有什么八珍之味了。”劉貢父問哪“三白”,回答說:“一撮鹽,一碟生蘿卜,一碗飯,就是‘三白’。”劉貢父大笑起來。很久以后,貢父用書信召喚東坡上他家吃“皛飯”,東坡忘記自己曾對劉貢父說過“三白”,就對別人講:“貢父這個(gè)人讀書多,一定有出處。”等到去吃飯,看見食案上擺設(shè)的只有鹽、蘿卜和米飯,才開始明白劉貢父是拿“三白”與自己鬧著玩兒。他笑著伸出羹匙和筷子,把它們差不多吃光了。臨要上馬時(shí)說:“明天可以上我那兒去,一定準(zhǔn)備‘毳飯’款待。”劉貢父雖然怕他耍鬧,但不知道‘毳飯’是擺什么東西。按照約定去了,談?wù)撈饋硪堰^飯時(shí),劉貢父特別餓,要吃的。東坡說:“稍等”。像這樣一而再,再而三,東坡的回答都和第一遍一樣。劉貢父說:“餓得受不了啦。”蘇東坡慢慢地說:“鹽也毛,蘿卜也毛,飯也毛,不是‘毳’又是啥?”劉貢父捧腹大笑說:“原來就知道你要進(jìn)行報(bào)復(fù),卻考慮不到竟是這樣!”東坡于是讓端上食物,劉貢父到天黑才離去。世俗管“無”叫“模”,又把“模”改說成“毛”,常發(fā)同一個(gè)音。因此東坡用這個(gè)回報(bào)他,劉貢父當(dāng)然考慮不到了。
這一篇寫蘇軾與劉攽的友誼,饒有風(fēng)趣,并凸現(xiàn)了人物的性格。劉攽字貢父,做過中書舍人。司馬光修《資治通鑒》,他分擔(dān)漢代部分。著有《彭城集》等。本文主要是刻劃蘇軾刻苦自勵(lì),樂觀豪爽和才思敏捷的性格特點(diǎn)。
蘇軾曾對劉貢父說過,他與弟弟“習(xí)制科時(shí),日享‘三白’”,即鹽、蘿卜和米飯。我們可以想見,他在參加殿試以前是怎樣地刻苦學(xué)習(xí),以致吃不下飯去。并且還不以為苦,覺得“食之甚美”,這是何等樂觀的性情!
劉貢父記住了蘇軾的話,有一天就專門請他吃“皛飯”。蘇軾在餐桌上一見,想起來了,于是“笑投匕箸,食之幾盡。”多么豪爽的一個(gè)人!朋友與自己開玩笑,他也要對他開個(gè)玩笑作回報(bào),而且很快想好了,“將上馬”時(shí)就約定明天請劉貢父吃“毳”飯。才思多么敏捷!劉貢父第二天去了,蘇軾只是與他高談闊論。他饑腸轆轆,幾番催促也不開飯。最后蘇軾聽他說“饑不可忍矣”,才揭開謎底:“毳飯”就是三無飯,就是什么吃的也沒有。本來一無物,多么徹底!難怪劉貢父怎樣也預(yù)料不到了。
讀罷這篇小說,使人不禁深受蘇軾與劉攽之間深厚的友情所感染。他們多么坦誠,多么風(fēng)趣!劉貢父請?zhí)K軾吃飯,就是白米、蘿卜、鹽。到蘇軾家餓了就“索食”,作文人的并不斯文。蘇軾一聽他”饑不可忍”,忙讓開飯,劉貢父最后“抵暮而去。”作者朱弁留滯金國之日,在撰寫此篇《三白》的時(shí)候,當(dāng)也沉浸在蘇、劉之間溫馨的友誼中,而破顏一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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