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文藝美學要略·學說與流派·道家美學
中國古代美學派別之一。指以老莊為代表的,以道家的自然無為的觀點去對待審美與藝術的美學思想。在道家的學說中,最高的范疇是“道”。莊子說: “夫道,有情有信,無為無形;可傳而不可受,可得而不可見;自本自根,未有天地,自古以固存;神鬼神帝,生天生地;在太極之上而不為高,在六極之下而不為深,先天地生而不為久,長于上古而不為老”。 “道”不同于柏拉圖的先于具體事物而存在的“理式”或黑格爾的“絕對理念”,而是一個不生不滅不可名狀的無限實體,是宇宙的生命和核心。是“道”創造了萬物,也就是自在無為的自然。由它外化而成的無為的自然也最能充分體現“道”。“道”生萬物,美也自然由此而生。莊子說: “淡然無極而眾美從之”, “素樸而天下莫與之爭美”。在道家看來,“自然”,“無為”、 “素樸”就是美的本質特征所在。因此他們強調的是順應自然規律,才能達到自由的境界。如果違背了自然規律,便是對人的自由的束縛,也就破壞了審美。所以道家追求的順應自然,而達到的人生自由境界,便是一種審美的境界。
在真、善、美三者關系中,道家美學更強調的是真。因為在他們看來,真是美的基礎,離開了真,就無所謂美與善,這集中體現在“法天貴真”的思想中。莊子說:“牛馬四足,是謂天;落馬首,穿牛鼻,是謂人。故曰:無以人滅天,無以故滅命,無以得殉民,謹守而勿失,是謂反其真。”在這里,“真”就是“道”的體現,就是一種合規律,也就是在這個基礎上,才能形成美。充塞天地,聽之不聞的“咸池之樂”,背負青天,自由展翅的鯤鵬,以天合天,鬼斧神工的梓慶之鐻,它們之所以美,就是因為與無為的自然達到了合一。道家美學不僅強調“真”,而且強調美與善的統一。莊子說: “德將為汝美,道將為汝居”。這種“德充之美”包含著善的內容,但莊子的這種善絕非等同于社會功利內容,而同樣體現了自然無為,從某種意義上說,善和自然無為的美是一致的。所以, 《莊子》中描寫的哀駘它辭官不做,逍遙自在,充分體現了個體人格的自由,這在道家看來就是一種美,這美包含著善,又超越了善,具有自身的獨立價值。 莊子說: “天地有大美而不言”, “圣人者原天地之美而達萬物之理,是故至人無為,大圣不作,觀于天地之謂也。”這種“原天地之美”,而“達萬物之理”,就是自然無為,達到了自由的實現,這實現是合規律與合目的的統一,是真、善、美的統一。
在中國古代美學中,對丑這一范疇的開創首推道家美學。在他們看來,順應自然,與自然達到同一便為美。反之, “喪己于物”,個體人格自由的喪失,便違反自然,違反道,就是丑。因此,大從竊國者如田成子,小到盜墓人如儒生,都受到他們的抨擊。他們的這種在感性形式中對社會本質、人的本質的否定意義的描寫,基本接近于現代美學中丑的特征。因為作為美學范疇的丑主要是指社會生活中消極方面的否定內容,道家在他們所處的歷史條件下,強烈地感受到人的異化,對丑惡的現實進行深刻的揭露,揭示了丑的本質特征。同時道家美學不僅看到了丑與惡的客觀聯系,而且認為兩者之間有十分明確的區別。比如哀駘它等人形象極丑,但形式的丑不等于內容的惡,長的丑是生理特征,決非與惡存在必然的聯系。他們認為,凡是惡的必然丑,從形式到內容的丑,但丑不直接表現為惡,它僅是惡的表現的一個側面,而且認為外觀的美與不美并不能決定丑與不丑,美的外觀卻不一定有美的心靈,而恰恰丑的形式中,卻完全可以涵蘊著超越形式丑的精神美。
道家美學另一個突出的特征是承認美的相對性。老子說: “美之與惡,相去若何。”在他看來,美與丑相比較才存在,兩者的區別是相對的,沒有不可超越的鴻溝。運用辯證的觀點于審美實踐,不僅在中國美學史上,就是在世界美學史上也具有開山的性質。柏拉圖就說過: “美是永恒的”, “它不是在此點美,在另一點丑;在此時美,在另一時不美;在此方面美,在另一方面丑。”他這樣認為美即美,丑即丑,兩者絕對對立,表現出形而上學性。道家美學強調美的相對性,不是說泯滅美丑的界線。莊子說: “百年之木,破為犧尊,青黃而文之,其斷在溝中。比犧尊于溝中之斷,則美惡有間矣”。《莊子·天運》篇中講的“丑女效顰”的故事,也是說明丑女之丑的。道家之所以強調美丑的相對性,是因為在他們看來,美也好,丑也好,它們的本原即為“道”,故“道通為一”。這是講宇宙本體論,這“道”便是宇宙系統的最高層次。 “道”的外化便形成美與丑的現實世界,在這個世界中無可否認地存在著美與丑的差別。但是,人生活在世界上應該自然無為,與道達到同一,才能實現人生的最高境界,違背自然,便是主體性的喪失。也就是說人生活在世上,應如自然一樣無為,不為美歡,不為丑哀, 否則就會“以好惡內傷其身”,就會妨礙個體人格的自由。
道家美學與儒家美學不同,其中主要一點是它的超功利性。他們主張面對人生的種種痛苦與不安,要采取一種超功利的態度,達到一種“不以物挫志”,而能“與物為春”的境界,這是一種超功利的態度,所達到的完全是一種純粹的審美境界。美就其根本來說,離不開功利目的,但如果處處用功利的觀點去看待事物,就不會形成對美的欣賞,所以又具有超功利的性質。莊子說: “今子有大樹, 患其無用,何不樹之于無何有之鄉,廣莫之野,彷徨無為乎其側,逍遙乎寢臥其下。不夭斤斧,物無宮者,無所可用,安所困苦哉?”樹無用,所以“匠人不顧”,便得到自由,才給人以美的享受。當然,莊子并不是認為凡是有用的就不美,如梓慶做的“鐻”,它是有用的,也是美的,關鍵在于審美對象是否體現“道”的無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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