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藝美學基本理論·審美感覺
人生活在世界上,首先要與周圍世界發生感性的、自然的和直接的關系。他每天都在觀看、傾聽、品嘗和觸摸外物,而由這種種渠道得到的感覺,就構成了他進行理解、想象和情感活動的基礎。由于人是在地球這個特殊的環境中經過長期的勞動和實踐生成的,所以他的各種感官似乎生來就十分適應地球上的這種特定的環境,地球上的宏觀事物所呈現的許多重要形式,人差不多都有相應的或專門的器官去對它反映。這各種感官能使他得到有關周圍環境和自身內部活動的種種信息,而這些信息又對他的生存和心理結構向更高級的水平發展提供了保證。隨著人類社會、歷史和文化的不斷發展,人的各種感官也就日益變得敏銳、富有理性和富有創造性。以眼睛為例,動物的眼睛、原始人類的眼睛和發達的人類的眼睛都是有區別的。在動物的眼睛中,各種事物和變化只不過是暗示它可以采取行動或應該逃避的信號,而人的眼睛卻能在把握到事物的形式、結構和整體的同時見出其中蘊含的人生和社會含義。就人與人而論,生產力和科學文化非常低下的人的感官與生產力和科學文化高度發達的人的感官,反應能力也是大不一樣的。雖然我們并不否認原始部族的人對動物形象的感知能力以及對周圍環境中的運動性事物的反應能力超過今人,但從總體上看,這種感知內容還是相當低級的,事實上,人越是為生物性的需要所束縛,他的感受力就越是淺陋和受局限。正如馬克思所說: “只是由于屬人的本質的客觀地展開的豐富性,主體的、屬人的感性的豐富性。即感受音樂的耳朵、感受形式美的眼睛,簡言之,那些能感受人的快樂和確證自己是屬人的本質力量的感覺,才或者發展起來,或者產生出來。”
當人對某些色彩、質地或單個的音符進行感受時,會不加思索地從中得到某種愉快的感受,這種愉快的感受不是來自各種色彩、質地、形狀等組成的形式的感受,更不是來自這些形式表達的意味和思想,而是來自對這些個別的色彩、質地和音樂本身的感覺;大理石那光滑的平面,其本身就能給人造成一種愉快的感覺;大自然中存在種種色彩,其本身就能產生感染力;自然界中的某些聲音,雖然沒有任何曲調、和音和節奏,但聽上去也很悅耳。這些愉快的感覺雖然是生理上的,但卻是美感經驗的基礎和出發點。正如桑塔耶納所說: “假如希臘巴特農神廟不是大理石的,皇冠不是金的,星星不發光,大海無聲息,那還有什么美呢?”各種單純的色彩或質地之所以會在各個不同的時期和文化背景中具有種種象征意義,表現出不同的情調,首先就在于它們能通過初級的感官給人在生理上造成一定的快感,沒有這種初級的生理感受,更高級的情感和想象活動就失去了基礎。就色彩而論,許多色彩給人造成冷、熱、靜等感受似乎是由那些比聯想更為直接的生理和心理活動引起的。心理學家們的實驗證明,那些強光照射下的色彩、高飽和度的色彩以及磁波較長的色彩都能引起高度的興奮和造成強烈的刺激,舉例說,一種比較明亮的和比較純粹的紅色就比一種暗淡的和灰度較大的藍色活躍得多。在對色彩的生理感受進行分析時,康定斯基說過,“一個黃色的圓會顯示出一種從中心向外部的擴張運動,這種運動看上去明顯地是向著觀看者所在的位置進行的;而一個藍色的圓則會造成一種向心運動,看上去象是躲在軀殼里的蝸牛,向著背離觀看者的方向運動。”這無數事實都證明,感覺要素在審美體驗中是起著相當重要作用的,詩人們常用“冷”、 “暖”等表示生理感受的字眼去形容某些色彩給人造成的感受,也是不無道理的。生理學家們認為,這很可能是由于某些特定波長的光線在大腦神經系統中產生的刺激,在強度和結構上與冷熱溫度產生的刺激有著同形同構的關系的緣故。此外,在許多證明美感的相對性的論文中,都曾以白色在不同文化環境中的不同表現性去掩蓋人類對某些色彩的共同生理感受,這種看法也是片面的。當然,白色在西方文化中象征著純潔,在中國文化中甚至用來作為喪服的顏色,這是一個不可否認的事實。但是,這兩種不同的象征意義,卻仍然是與白色給人造成的不同生理感受有密切聯系的。白色光線從物理性質上說是有自己的兩重性的,一方面,它是光譜上的所有色彩加到一起之后而形成的一種最完滿的統一體;但從另一方面來看,它又是因缺乏色彩和缺乏多樣豐富性造成的一種色彩,因此,它給人造成生理上的感受就可能有兩種。正因為這樣一個生理基礎,它才既可以作為生活已經達到高度完滿的象征,又可以作為尚未進入生活的純潔和幼稚的兒童和女性的象征;既可以作為豐富性的象征,又可以作為虛無性的象征。一個民族或一個時代可以根據白色的這種心理感受而賦予它某種特定象征意義,另一個民族或另一個歷史時期的人又可以根據它的另一種心理感受賦予它另外一種象征意義,這都是不足為奇的。因為這些象征意義都不是毫無根據的“自由聯想”,而是有著億萬年勞動和實踐造成的生理感受作基礎。雖然我們否認感覺中的無根據的自由聯想,但并不否認感覺中已有了“情感”和“理解”的滲透和參與,這種參與是極其直接和迅速的,因而不可能是認識和意識的聯想的作用,而是外部物理結構、生理感受結構、社會情感結構三者之間的直接契合。例如,人在感受到色彩的“冷”和“暖”時,這種冷和暖就有可能不自覺地與某些社會行為和情感模式發生同構——冰冷的事物和色彩使我們畏懼和遠離,正如那些性格冷酷無情的人也有孤僻、使人望而生畏的特征; “暖”的事物和場面似乎在邀請我們去接近它,正如那些熱心的人和熱烈的歡迎場面也總是強烈地把我們吸引過去。種種社會生活模式和情感內容由于與某些生理感覺在結構上相似,就不自覺地或無意識地進入我們的感覺之中,與它契合和滲透,使它具有特定的社會意義,從而與動物的感覺完全區別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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