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藝美學基本理論·自然的人化
△馬克思在《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一書中提出的一個十分重要的美學觀點。馬克思在論述人與自然界的關系時,從審美角度來說,大致曾表述過如下的思想:“自然界的人的本質只有對社會的人說來才是存在的;因為只有在社會中,自然界對人說來才是人與人聯系的紐帶,才是他為別人的存在和別人為他的存在,才是人的現實的生活要素;只有在社會中,人的自然的存在對他說來才是他的人的存在;而自然界對他說來才成為人。” “人的感覺,感覺的人性,都只是由于它的對象的存在,由于人化的自然界,才產生出來的。”“你同人和自然界的一切關系,都必須是你的現實的個人生活的,與你的意志的對象相符合的特定表現。”馬克思的上述觀點清楚表明,生活在社會中的人,他在進行著社會的、人的實踐,因此他把一切都變成社會的、人的,以致連人的自然性的本質,也得受社會的制約,變成社會的人的存在;把人同自然界的關系變成人的關系, “是你的現實的個人生活的、與你的意志的對象相符合的特定表現。”這個規律體現在人的審美活動中,人所觀賞的自然界,人所藝術表現的自然界,就成了作為社會的人的“人化的自然界”。因為,這種自然界引起的感覺,是人的美感,這種對象是被人感覺化的對象,因而是人對自然界的審美對象化,即馬克思所說的“人化的自然界”。
豐富多采的自然界,是一種不依賴人的意識而存在的現實。客觀的自然現象,都可以成為人的審美對象,與人構成一定的審美關系,可是這種美僅只存在于自然本身。還是在自然中觀照了人自身的本質的結果?對此必須有明確回答。
美是人發現和創造的一種感性對象,自然美也同樣如此。自然美是自然中所包含的美的意蘊與人的本質力量的統一。作為一種“自在之物”,自然界的壽命比人類長得多,憑借自然條件而存在的自然美的底蘊也是如此。但在人類產生之前,因為沒有觀照對象的主體存在,所以從矛盾關系中的事物皆以對立方面為自己存在的條件的對象化的意義上說,自然美也是不存在的。即使是人類社會的初期,因為自然是人類的“異己”力量,人只是屈從于大自然的奴隸,這時也仍然沒有多少自然美可言。光明的美,被人們稱為野蠻人變成人的偉大天賜之一,那也只能是在人類發現火之后的感受,在這之前即使是太陽的光輝,由于灼熱干旱,陰陽失調,也常是人的詛咒對象。我國古代神話《后羿射日》、 《夸父逐日》就反映了人與自然的這種矛盾關系。正象高爾基說的: “在環繞著我們并且仇視著我們的自然界中是沒有美的。”這是合乎人的審美心理與社會心理的綜合規律的。但自然畢竟是人的直接的生產資料,是人的生命活動的材料、對象和工具,人在長期的生產實踐和社會活動中,逐漸認識和掌握了某些自然規律,便創造性地、自然地改變著他們和自然的關系,改變的結果便出現了“人化的自然”。從這個角度說, “人化的自然”實際是歷史的產物。
所謂“人化的自然”,就是把外部世界轉化成為人的世界,轉化成能觀照人自身的“鏡子”,自然界這時成為“人的現實的自然界”,“是真正的人類學的自然界。”這時自然成了人的作品、產品,人也成為屬于自然的人,成為“自然界的一部分”。也就是說,人類通過自己的生產實踐,又生產出一個包括自身在內的“整個自然”,這時才是現實的自然美的實現。這樣的自然所以是美的,因為它可以確證人的自由自覺的創造力,可以在人所創造的世界中直觀自身。如馬克思所說: “我在我的生產中物化了我的個性和我的個性的特點,因此我既在活動時享受了個人的生命表現,又在對產品的直觀中由于認識到我的個性是物質的,可以直觀地感知的因而是毫無疑問的權力而感受到個人的樂趣。”人對自然的審美,實際正是如此。愛斯基摩人模仿海豹的動作跳舞;西班牙阿爾塔米拉的山洞保留有獵捕野牛的壁畫;許多原始民族都用動物的齒、骨、皮、羽毛等作裝飾品。這一方面說明,狩獵活動是人類早期實踐活動的基本形式;另一方面也說明,那些自然物的裝飾品所以具有一定的審美價值,因為它們顯示了人的意志、智慧和力量,顯示了人的勇武和驕傲。人們所以能夠發現那些動物身上的自然美,是因為看出自然是生命所以發生滋長的宏大懷抱,在自然中可以看出人的力量的光輝。能夠把動物最銳利的牙齒綴飾在脖子上,能夠把獸皮作為最早的“服裝”,顯示了作為“萬物靈長”的人的偉力。
就物種關系來說,人作為類的存在,他的本質是自由自覺的創造性;因此不論對經過直接改造或者未經直接改造的自然,他都可以通過精神活動過程去占有它,掌握它;通過認識、想象的聯系,使人與自然融為一體,成為人化的自然界。同時,它還可以依據對生活的體驗、感受,在自然中找到與人的思想、感情、性格、情操等相契合的切點,寄托某種寓意,既是對自然的肯定,也是在對象中肯定自己。 “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月宮的冷清、孤寂,與詩人羈旅他鄉、遺世獨立的心情是息息相通的,此時的明月便主體化了,現實化了,成為詩人傾吐衷腸的伴侶了。馬克思在《手稿》中的論述,揭示了自然美的本質規律,他說“你同人和自然界的一切關系,都必須是你的現實的個人生活的、與你的意志的對象相符合的特定表現。”就是說,自然美的實現必須是以主體對象化為前提的。
自然美的本質所體現的人的本質力量對象化,大致有三種形態。第一種是:經過勞動實踐,借助工具對自然實行直接的物質性的改造、開發,如農田、園林、河網這種自然美,就是最直接意義上的“人化的自然界”。第二種是: 自然物已進入人的生活過程,與人發生聯系,與人相接近,人使之成為具有人的意味的存在物,人從經驗中可以在它們身上感到人一樣的東西。也可以說是,自然與人之間建立了人的關系,使人感到它有人的某種本質的存在,可以寄托人的情感,使人感到自由和快感。這也是一種人化,是人用對于人自身的要求觀物,物備于人,達到了人的自由自覺的對象化,是存在于人的經驗感受中的自然物。人雖然沒能實際作用于它們,但卻可以在想象中作用于它們,使它們不僅成為人化的審美對象,還成為審美意識的一部分。費爾巴哈說: “那些離開人最遠的對象,因為是人的對象,并且就它們是人的對象而言,乃是人的本質的顯示。”第三種是: 自然物以其形式美發生與人的實踐的聯系,成為人肯定對象世界也同時肯定自身本質的形式。人在生產勞動實踐中,以自然界為對象進行產品的創造。如馬克思指出: “人靠自然界生活”;人在肉體上只有靠自然產品才能生活, 自然界不僅作為人的直接的生活資料,也作為人的生命活動的材料、對象和工具,使之“變成人的無機的身體”。這時人的生產就能積極地支配自然界,再生產整個的自然界,并能超脫肉體的需要進行真正的生產,懂得按照任何物種尺度來進行生產,并且懂得怎樣處處都把內在的尺度運用到對象上去;因此,人也按照美的規律來建造。人就是在這種創造中,掌握了自然規律,也發現了存在于自然界中美的規律,并按自然的這些規律來造型,使其不但具有更大的使用價值,也具有更大的審美價值。例如自然物所具有某些形式和水平機械的組織性,它表現為運動、組合、定位中的某種均衡、勻稱,以及球形、結晶等等。人在認識和改造自然界的實踐中,把握了這種規律,并把這種美的運動形式運用到自己的產品創造中去,然后又由自身創造的對象物,反照并直觀自身,肯定自身,這樣也造成了人同自然界的對象性的現實的關系。這可以說是從自然界抽取出形式美,然后再以之復現于人的勞動產品和藝術產品創造之中,這是人通過實踐過程以形式美的方式和自然聯系起來,使自然界成為人的對象化的造型憑借。新石器時期出現的彩陶,其紋飾的來源、發展,非常明顯地說明,原始人運用自然形式美的法則, 自覺地美化產品的事實。那些由變化的線條巧妙地編織而成的圖案,都是人類長期審美實踐過程中對自然事物形式特征的提煉和概括的結果。有的是自然形象的直接反映,如獸紋、魚紋、鳥紋等等;有的是自然形式美的概括和抽象,如彩陶上的一些幾何圖形之類。普列漢諾夫曾經引用艾倫萊赫的話來說明這些幾何圖形產生的根源:“所有一切具有幾何圖形的花樣,事實上都是一切非常具體的對象的、大部分是動物的縮小的或有時候甚至是模仿的圖形。”人在進行這種創造的時候,實際是按照人對自然的實際掌握所進行的創造,這種創造帶有把握和加工的意味,是自然形式的人工化,這是人的本質力量對象化的獨特方式,是在對自然的感受后,又在取法自然形式的對象創造中對自己的肯定。
“人化的自然”的實現是有條件的,而且隨著人類的發展,它也在不斷地由低級向高級發展、深化。要理解這一點,必須從主體與客體的辯證關系上去把握,單從一個方面來看是無法說清這個問題的。一方面,人類的生產實踐創造了對象世界,即所謂客體,這是建立自然美的基礎。另一方面,“人化的自然”的深化和發展,在某種程度上更取決于主體的條件。
(王向峰)
△馬克思在《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提出的觀點: “人的感覺、感覺的人性,都只是由于它的對象的存在,由于人化的自然界,才產生出來的。”
由于勞動和社會實踐的改造作用,經過長期深刻的歷史過程,使自然不斷被打上人的印記,成為“屬人的自然”, “成為人的無機的身體”。被人的勞動和社會實踐改造過了的自然同人的關系發生了根本性的變化。對人來說,它不再是疏遠的、隔膜的、冷漠的、敵對的、恐怖的,而變得彼此接近、兩相融合、交互滲透起來。因人化的自然對象上體現著人的物質追求的意志和目的,顯示著人的智慧、技能、靈巧和全部本質力量,包含著對人的物質生活和精神生活的確認和肯定,從而使人感到親切。正如馬克思所指出的: “從理論領域說來,植物、動物、石頭、空氣、光等等,一方面作為自然科學的對象,一方面作為藝術的對象,都是人的意識的一部分。人在肉體上只有靠這些自然產品才能生活”。“在實踐上,人的普遍性正表現在把整個自然界——首先作為人的直接的生活資料,其次作為人的生命活動的材料、對象和工具——變成人的無機的身體”。由于人化自然體現著人的目的和追求,包含著對人的物質生活和精神生活的確認和肯定,因此,這種被人化了的對象好比是感性地擺在創作主體面前的“人的心理學”,恰似“一本打開了的關于人的本質力量的書。”當人們閱讀這本記載著人的本質力量的書時,自然會引起心理反映,給自己帶來審美的愉悅和快感。美和美感蘊藏在人化的自然中。
(陸貴山)
△也稱“人化的自然”,是馬克思在其所著《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一書“第三手稿”中提出的命題。這一命題,對于哲學、經濟學、人類學等學科的研究有一定的意義。中國美學界的一些學者,把這一命題運用于美學研究中,將其視為馬克思主義實踐觀點的一個重要方面。
在朱光潛看來, “自然的人化”與馬克思在《手稿》中使用過的另一個術語“人的本質力量的對象化”,是同一序列的概念、術語。他針對馬克思所講過的“在對象的現實界,對于社會中的人到處都已變成為人的本質力量的現實界——即人的現實界,因而成為他自己的本質力量的現實界時,一切對象對于人就變成了他自己的對象”,解釋說, “人的本質力量的現實界”即人的各種感覺和功能發揮作用的場所。 “一切對象對于人就變成了他自己的對象化”就是“人化的自然”。
但是, “人的本質力量的對象化”同“自然的人化”,按朱光潛的解釋,兩者還是有所分別的。“自然的人化”,是針對相對于主體的客體來說的,是說在人改造自然的過程中,改變了自然界原有的面貌,日益豐富化,就成了人化的自然。例如原始人造的石刀,這是人經過勞動去創造、去生產而造成的工具。這種對象已不是粗糙的自然,例如天然的石頭,而是人的勞動的產品。它不僅具有物質的性質,而且還具有人的精神的性質。而“人的本質力量的對象化”,是相對于客體的主體來說的,是說人在生產勞動中,發揮了自己的本質力量,在對象中看出自己的本質力量,認識到自己,肯定自己是一種“種族的存在”,因此豐富了自己的物質生活和精神生活。
朱光潛指出,人與自然的關系,是在人的實踐基礎上的辯證統一的關系。因此,我們必須根據馬克思主義的實踐觀點來解釋和闡明“自然的人化”的問題。按朱光潛的觀點,實踐分作物質生產實踐和精神生產實踐等兩個方面。自然的人化,之于物質生產實踐,是很好解釋的。朱光潛指出,從有人類社會以來,自然一直就是人的生活材料,人的生產力,人的認識和實踐的對象,人一直就在設法了解它,和它斗爭,征服它,改變它。 “它和人已經結下了不解之緣。一片耕地就不是蒙昧洪荒時代的荒地,人已在它上面打下了人的烙印,它就變成了人的‘作品’,一塊有社會意義的土地。這就是馬克思所說的,‘人化的自然’”。
朱光潛在自己的美學理論中,反復強調物質生產與精神生產具有一致性的特點,并明確指出“藝術是一種生產勞動,是精神方面的生產勞動”。他說: “人通過實踐來創造一個對象世界,即對無機自然界進行加工改造。這條原則既適用于包括哲學科學和文藝的精神生產。這兩種生產都既要根據自然,又要對自然進行加工改造。”因此在他看來,無論是勞動創造,還是藝術創造,基本原則都只有一個: “自然的人化”或“人的本質力量的對象化”。這就明確無誤地表明,包括藝術生產產品在內的整個精神生產產品,都是自然的人化。例如一件工具、一座房屋、一片自然風景乃至一幅畫,都是勞動的結果,都起著為人服務的作用,都是“人化的自然”。朱光潛認為,馬克思有關自然的人化的思想,生動地體現著人與自然、心與物的既對立又互相依存、互相促進而達到統一的唯物辯證的基本原則,同時也體現著主觀與客觀的既對立又互相依存、互相促進而達到統一的唯物辯證的基本原則。按朱光潛“美是主觀與客觀的統一”的觀點,美就在自然的人化的過程中。
朱光潛指出,生產勞動者就是人性的社會性的人,憑他的本質力量對自然的加工改造。在這一過程中,人在改造自然的同時也豐富和發展了自身, “改造了自然也改造了自己”。這就是說,在自然界人化的同時,人本身也人化了。其標志就是人的本質力量的豐富,自由自覺的完滿性的實現。
馬克思在《手稿》中說:“人是用全面的方式,因而是作為整體的人,來掌握他的全面本質。”朱光潛認為,這里講的“人的整體”對于美學和藝術創作的意義十分重大。它的基本內容如馬克思所說的那樣,是“視,聽,嗅,味,觸,思維,觀照,情感,意志,活動,生活。總之,人的個體所有的全部器官,以及在形式上屬于社會器官一類的那些器官”,它們“都是針對著對象,要占領或掌管該對象,要占領或掌管人類的現實界,它們針對對象的活動就是人類的現實生活的活動”。朱光潛指出,過去心理學只把視、聽、嗅、味、觸叫做“五官”,每一種器官管一種感覺。馬克思把器官擴大到人的肉體和精神兩方面的全部本質力量和功能。五官之外他還提到思維,意志,情感。各種器官都是在長期歷史發展中由實踐經驗逐漸形成的。 “各種器官的形成是從古到今全部世界史的工作成果。”這就是說,人作為“整體的人”,在改造自然的過程中都得到了人化。
自然的人化的上述內容,都包含著主觀與客觀相結合的性質,也都是曲折又綿長的。
(洪鳳桐 編述)
△馬克思早期著作《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中的一個觀點。后來,有的美學家和美學學派,將它當做“馬克思的美學思想”來宣傳,并引為自己美學主張的根據,出現了美學上的所謂“自然的人化”說,
馬克思的《手稿》談到“人化了的自然界”,其根本意圖是對廢除私有制、實現共產主義理想的歌頌。在《手稿》看來,在私有制條件下,勞動者和勞動產品是疏遠化了的,和作為勞動對象的自然界是敵對的,和勞動活動也是對抗的。廢除私有制、實現共產主義以后,人和自然才達到了完全的統一,作為人的對象的自然界也就成為“人化了的自然界”。可見,《手稿》這些論述并不是說,人類社會一產生, 自然界就變成了“人化的自然”。
同時, 《手稿》有關“人化了的自然界”的思想觀點,雖有批判私有制的革命傾向,但在理論上是受到費爾巴哈人本主義思想的嚴重影響的。主張人和自然處在統一的關系之中,本來就是人本主義的思想特點之一。 《手稿》把這種人和自然的完全統一作為共產主義的理想,顯然并沒有超越人本主義的界限。而且, 《手稿》理解的“人化”,即是人的本質化,即是以自然的人的族類本質去“人化”。在有關“人化了的自然界”的一段論述中,則更是明確地指以“人的全面本質”之一的感覺去“化”自然。這就從人本主義這種不徹底的唯物主義轉落到主觀唯心主義。
還應指出, 《手稿》關于“人化了的自然界”的觀點,與美學沒有關系,也不表現馬克思的美學思想。 《手稿》在認識上不但是唯物主義的,而且已經克服了費爾巴哈的直觀性。 《手稿》有一些直接論述美學問題的言論,都是以唯物主義的認識論為基礎的。就是在把人的感覺的對象看作是“人化了的自然界”、從而去批判私有制的論述中,《手稿》也談到了美學的問題;而這些美學言論卻是堅定地站在唯物主義立場上,從堅持自然界的對象是客觀的現實存在的前提出發的。例如說, “憂心忡忡的窮人甚至對最美麗的景色都無動于衷”,販賣礦物的商人“看不到礦物的美和特性”;這顯然都表明,景色的美、礦物的美是客觀的,并不隨人是否感覺而產生或消失。這些意見,又顯然與《手稿》關于“美的規律”的論點是一致的,而且都是正確的,唯物主義的。
美學上的“自然的人化”說,無視或忽視《手稿》直接的美學論述,卻把本來與馬克思美學思想無關的“人化的自然”的觀點說成馬克思主要的美學主張。這當然不符合《手稿》的實際。 “自然的人化”說又認為,根據“人化的自然”的觀點,從人類產生以后, 自然就一定要作為人的對象而存在,自然就有了社會性,就成為了“人化的自然”。這當然又是不符合《手稿》關于“人化了的自然界”的理論實際的。美學上的“自然的人化”說,進而主張自然本身無所謂美,只有當自然對象成為“人化的自然”,即已包含了人的本質的“外化”或“對象化”之時,它才成為美的。這實際上是把自然美僅僅看作美的理念的顯現或外化的另一種說法。
“自然的人化”說還認為,所謂“人化”不一定是通過生產勞動實踐的物質活動去“化”,而可以泛指自然界與人類社會生活發生的一切關系,人沒有動過的自然物也能成為“人化的自然”。這樣的“人化”,也就包括了人的“意識化”、 “情感外射”,這也不是《手稿》中的觀點。
而且,即使是經過人的生產勞動實踐的改造,其勞動產品實際上并不一定都是美的。可以說,凡是按照美的規律去生產的產品是美的,凡是違背美的規律去生產的產品只能是丑的。可見,美另有美的規律, “自然的人化”決不是美的規律。 “人化的自然”未必是美的,美不在“自然的人化”。
(嚴昭柱)
△也稱“人化的自然”,是馬克思在《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中提出的命題。這一命題,無論是對于經濟學的研究,還是對于哲學的研究,都有重要的意義。把馬克思闡述的這一觀點用于美學研究,因學派不同,具體解釋也有所不同。
李澤厚指出,要用馬克思主義的實踐觀點,從“自然的人化”這一基本思想出發來探索美的本質和根源。他說, “一個沒有形式(形象)的美那不是美。這種形式就正是人化的自然”。他又說: “美不只是一個藝術欣賞或藝術創作的問題,而是‘自然的人化’這樣一個根本哲學一歷史學問題。”
李澤厚不同意把“自然的人化”理解為賦于自然以人的思想情感,亦即看成主觀作用于自然。他認為應該區別兩種所謂“人化”:一是社會生活造成的客觀實際上的“自然的人化”;二是意識作用所造成的藝術或欣賞中的“自然的人化”。在李澤厚看來,馬克思在手稿中并不是談藝術或審美活動問題時而是在談人類勞動、社會生產等經濟學和哲學問題時,使用“自然的人化”這一概念的。這就是說,馬克思所講的“自然的人化”,是指人類的基本的客觀實踐活動,指通過改造自然賦予自然以社會的(人的)性質、意義。“‘人化’者,通過實踐(改造自然)而非通過意識(欣賞自然)去‘化’也”。總之,“自然的人化”,是指經過社會實踐使自然從與人無干的、敵對的或自在的變為與人相關的、有益的、為人的對象。用馬克思的原話來說,這就是“自然的向人生成”,自然變成了“人類學的自然”,是“人類的非有機的軀體”。
李澤厚的整個美學思想的特點,是強調主體性實踐哲學,亦即人類學本體論的實踐哲學。因此,在論述人類構建主體性的理論時,他強調自然的人化的雙向進展的特點,即“內在的和外在的”自然的人化。這是說,一方面, 自然的人化創造了人類客觀的物質文明,即由不同社會生產方式所展現出來的從原始工具到現代化的大工業生產,即工藝一社會結構。這是人類主體性的客觀方面。另一方面, 自然的人化創造了人類主觀的內在精神文明,就是由理性分別內化、凝聚、積淀為智力、意志、審美的形式結構,即文化—心理結構。這是人類主體性的主觀方面,即人性結構。以上所說的客觀的外在的工藝—社會結構和主觀的內在的文化—心理結構,相互聯系、制約、滲透,構成人類建設物質文明和精神文明的整個歷史行程。李澤厚指出, 自然的人化的學說,正是“馬克思主義實踐哲學在美學上的一種具體的表現或落實”。在自然的人化中,人們必須按照客觀規律(真)去改造世界,才能得到自由;人們必須使主觀規律按照客觀規律去實踐(善),才能得到實現。因此,在實踐中使自然人化的過程,也就是自然與人、客觀性與人、客觀性與主體性、真與善、感性與理性、規律與目的、必然與自由的矛盾統一的過程。其中,人們通過社會實踐能動地產生符合客觀規律的主觀目的(真),符合規律性的目的通過客觀性的實踐活動(善),便能得到實現。也就是說, “真”為人所掌握,與人發生關系,成為主體化(即人化)的“真”; “善”得到了實現,實踐得到了肯定,成為實現了(對象化)的“善”。這個“實現了的善” (對象化的善)與人化了的真(主體化的真)的統一,即是合規律性與合目的性的統一。這就是美。在這漫長的自然的人化的過程中,自然規律與社會實踐、客觀必然與主觀目的,才能真正的有機的滲透交融與一致,理性才能積淀在感性中,內容才能積淀在形式中,自然的形式才能成為自由的形式。美就是“自由的形式”,“美是現實以自由形式對實踐的肯定”。按李澤厚的觀點,無論是社會美,還是自然美,都產生于以使用和創造工具的勞動生產為核心的社會實踐即自然的人化中。
李澤厚認為,自然的人化,“是一個深刻廣闊的哲學概念”,它指的是人類征服自然的歷史尺度,指的是整個社會發展達到一定階段,人和自然的關系發生了根本的變革。因此,應該把“自然的人化”即社會實踐放在人與自然的關系中,放在人類整個歷史行程中,作歷史的邏輯的理解,既要看到人類實踐的直接現實性,又要看到人類實踐的普遍性。這就是說,不能把“自然的人化”僅僅看作是經過勞動改造了的對象。 “自然的人化”,是人類歷史發展的整個成果,它標志著人類對自然的占有和征服,標志著人和自然的關系的根本改變。它包括直接的局部的外在形態的改變,也包括間接的整體的內在關系的改變。因此,天空、大海、火山、野林等雖然是沒有經過人直接改造的自然,但在人類實踐已經達到能夠征服自然這個歷史水平的時候,它們和人的內在關系也發生了變化,也成為人化的自然。
如前所說,自然的人化,是外在和內在的雙向進展的自然的人化。因此,李澤厚認為,實踐在人化客觀自然界的同時,也就人化了主體的自然——五官感覺,使它不再只是滿足單純生理欲望的器官,而成為進行社會實踐的工具。這個過程,就是人的人化,人的“人的本性”化。在這個過程中,社會、歷史、理性積淀在感性、個體、直觀中,構建了主體的審美心理結構,產生了美感。按李澤厚對“自然的人化”的理解,美和美感都是人類社會實踐的產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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