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鄒節成

【作家簡介】《沒有太陽的街》是日本著名的無產階級作家德永直(1899—1958)的早期代表作。德永直生于熊本市一個貧農家庭，由于家中經濟拮據，他小學六年級便輟學，先后做過印刷廠學徒、糧店小伙計、紙煙專賣局和發電廠工人。1922年，因生活無著，他背井離鄉到了東京，進博文館印刷廠(后改名為共同印刷公司)當排字工人。1926年，他參加并領導了共同印刷公司大罷工。德永直小學時便愛好文學，在東京當產業工人期間，刻苦自學，開始寫作短篇小說。1929年發表長篇小說《沒有太陽的街》后，參加了“日本無產階級作家同盟”，成了日本著名的左翼作家。

德永直的創作大致分為三個時期。第一時期(1925—1930)的創作有兩類：一類是帶自傳性的作品，如《馬》(1925)，描寫德永直14歲時帶領11歲的弟弟冒雨駕馭馬車在泥濘中奮進的情景；另一類是以工人生活為題材的作品，如《眼睛》(1928)、《沒有太陽的街》(1929)、《紅旗會》(1930)等，這些作品描寫了二三十年代日本工人群眾同資本家展開的斗爭，塑造了各種性格的工人形象，表現了當時日本工人階級斗志昂揚的精神面貌。第二時期(1931—1945)，主要寫作短篇小說，如《彼岸》(1936)、《八年制》(1937)、《勤勞的家》(1937)、《最初的記憶》(1939)，也發表了長篇小說《揭示光明的人》(1939)。這一時期，日本反動政府對內高壓，對外侵略，革命轉入低潮。德永直對前途持悲觀態度，思想有所動搖，因此他的上述作品雖然對日本當時的社會現實有一定的揭露和批判，但缺乏早期作品的革命朝氣和斗爭精神。第三時期(1945—1958)，第二次世界大戰以后，日本結束了軍國主義的黑暗統治，迎來了新的曙光。德永直也仿佛從噩夢中醒來，參加了日本共產黨，開始了新生。德永直在思想和藝術上開始走向成熟，發表了優秀小說《妻啊，安息吧!》(1948)和《靜靜的群山》第一、二部。其中《妻啊，安息吧!》通過亡妻的一生遭遇，揭露了日本軍國主義政府對內鎮壓、對外侵略的反動政策給日本人民帶來的深重災難，具有重要的社會意義。《靜靜的群山》雖然未能按照計劃完成第三部，但從已發表的一二部來看，已屬約有60萬字的長篇巨著。作品以東京芝浦電氣器材公司川添工廠和鳥澤小村為主要舞臺，反映了1945年到1948年間日本國內生活的歷史動向，展現了工農運動逐步高漲的喜人圖景，歌頌了廣大工農群眾反對地主壟斷資產階級及其主子美帝國主義的偉大斗爭，宣傳了工農聯盟的正確思想。這部長篇小說不僅思想內容深刻，而且背景廣闊，人物形象鮮明，具有感人的藝術魅力。

德永直不愧是不斷追求進步的革命作家，他以自己的優秀創作，為日本革命文學史寫下了光輝的一頁。

《沒有太陽的街》，李芒、劉仲平、李思敬譯，人民文學出版社1985年出版。

【內容提要】東京小石川區的千川溝過去是一條像樣為溪谷，河水清澈。現在山谷里的田地和河岸都建了工廠，并新修了四條街道，有三四萬市民生活在里面。山谷高坡上建有一些樓房，里面住著富裕的人們。谷底的街終年不見陽光，實際上是“沒有太陽的街”。印刷公司便坐落在這條街的中心區。上萬名印刷工人和他們的家屬都住在這條街上，過著貧窮、苦難的生活。“沒有太陽的街”，成了東京最陰暗、骯臟的貧民窟。

大同印刷公司的董事長大川陰險毒辣，他以開除鑄字科38位工人為名，企圖破壞公司里的工人組織，迫使3000名職工，15000名家屬陷于無法生存的境地。為了同貪得無厭的壟斷資本家大川進行斗爭，大同印刷公司3000名職工組織罷工團，開展了聲勢浩大的罷工斗爭。斗爭持續了50多天。壟斷資本家與官府相互勾結，千方百計破壞罷工斗爭。在石川區，密探遍布，暴徒橫行，罷工領導人和積極分子處處受到威脅。在一印刷工人家里，臥病不起的父親受了工頭的欺騙，厲聲威逼次女加代去復工。加代受了姐姐高枝的影響，絲毫不想退出斗爭。高枝回到家中，父親牽怒于她，便拿起茶碗向她擲去。姐妹二人知道父親受了蒙蔽，便一齊耐心地說服父親。高枝知道加代和罷工團的小伙子宮池相愛，她希望妹妹能夠幸福，同時又隱約感到有點不安。

在一個秋天的上午，罷工團為了養精蓄銳，增加斗爭力量，組織2700多罷工工人在野外舉行“啞巴騎瞎馬賽跑”運動會。做著游戲的工人們興高采烈，喜氣洋洋。罷工團高級干部荻村扮成瞎馬，女工高枝對他有好感，與他組成一對。正在比賽進行的時候，大冢警察署派來密探把荻村等干部抓走了。原來有人在董事長大川氏住宅縱火，警察懷疑是罷工團干的，便不問青紅皂白把罷工團的干部們抓起來。火是宮池放的。為了罷工團的干部能盡快釋放出來，宮池主動去警察署自首。加代懷了孕，見愛人去自首，心幾乎碎了。

三菱財閥的統帥澀阪男爵和三井財閥的巨頭大川董事長長期勾心斗角。現在為了瓦解印刷工人的罷工斗爭，他們暫時聯合起來，采取惡毒的手段：解雇全體罷工工人。漸漸地，工人們的生活難以維持，大批工人和家屬面臨饑餓的威脅。罷工團干部多次開會研究對策，資本家瘋狂反撲，密探逮捕了大批工人，高枝和加代也被關進了監獄。高枝出獄后，前去找荻村，要他想辦法營救妹妹。他們二人在咖啡店用餐時遭到暴徒襲擊，荻村頭負重傷。經過高枝精心護理，荻村身體逐漸復原。宮池在獄中備受摧殘，壯烈地犧牲了。懷有身孕的加代在獄中也受盡折磨，出獄不久便帶著腹內死胎悲慘地去世了。資本家繼續不擇手段地破壞罷工斗爭。他們一方面用金錢收買工人隊伍里的意志薄弱者，使300名罷工成員復了工；另一方面與官方勾結，變本加厲進行鎮壓，他們甚至捏造公司廠房起火事件，將罷工團領導人和積極分子逮捕起來。壟斷資本家氣焰囂張，提出了解散罷工團，解雇2700名罷工成員的協議。在白色恐怖籠罩下，最后一次班長大會屈辱地接受了資方的協議條件。求和派的投降決定引起了青年工人的公憤，一些血氣方剛的青年工人挺身而出，緊握罷工團的旗幟跑出會場，勇敢地高呼：“保護團旗!”“保護我們的旗!”

【作品鑒賞】《沒有太陽的街》是日本無產階級文學中第一部以產業工人罷工斗爭為題材的作品。這部長篇小說發表后轟動了日本文學界，它與小林多喜二同年出版的長篇小說《蟹工船》一起，被譽為日本無產階級文學的雙璧。

《沒有太陽的街》在思想內容上是十分深刻的。

首先，作品無情地揭露了日本壟斷資產階級陰險、奸詐、兇惡、殘暴的反動本質。大同印刷公司董事長大川是三井財閥的巨頭，日本壟斷資本家的代表，他陰險奸詐，無所不用其極，為了瓦解公司里的工會組織，竟別出心裁，無故開除鑄字科38名工人；為了破壞工人們的罷工斗爭，還捏造所謂公司廠房起火事件，以此為借口，肆無忌憚地逮捕罷工領導人和積極分子。以大川為首的壟斷資本家公然與官方相勾結，派出大批密探、暴徒、軍警，血腥鎮壓罷工工人，使小石川區籠罩在一片白色恐怖之中。許多罷工成員被捕后受盡摧殘，有的甚至被活活折磨而死。毫無人性的大川殘酷地榨取工人的血汗，而當工人群眾組織起來爭取合法權益的時候，他竟不顧工人的死活，作出了解雇全體罷工成員的決定，致使2700名工人和15000個家屬陷于無法生存的境地。在小說中，以大川為代表的壟斷資產階級是工人的死對頭，是鎮壓罷工斗爭的劊子手。作者以憤怒的筆觸對這個統治階級進行無情的揭露和鞭笞。

其次，作品表現了工人階級追求真理，不畏強暴，敢于犧牲的革命精神。當壟斷資本家大川作出開除鑄字科38名工人的決定后，為了反抗陰險狡詐的資本家，聲援被開除的工人，大同印刷公司3000名職工組成了罷工團，勇敢地開展起有組織的罷工斗爭。面對著陰險兇惡的壟斷資本家、密探、暴徒和軍警，罷工團成員無所畏懼，機智勇敢地開展斗爭，在護衛圣駕、軍警戒備森嚴的情況下，工人們趁機在密集的人群中散發傳單，揭露資本家的罪行。特別是罷工團領導人荻村、女工高枝等人，堅持真理，不畏強暴，不怕犧牲，表現出崇高的思想品質。在受蒙蔽的工人弟兄面前，荻村旗幟鮮明，因勢利導，揭露了資本家的欺騙伎倆，幫助失業的工人提高覺悟，堅定信念。在受到暴徒襲擊，頭部受了重傷，生命瀕臨死亡之后，獲村仍然毫不動搖，繼續領導罷工斗爭。為了揭露資本家的罪行，為了替工人伸張正義，荻村、高枝等人高舉工會的旗幟，用鮮血和生命進行著可歌可泣的斗爭。

第三，作品暗示了無產階級革命斗爭的勝利前景。《沒有太陽的街》描寫的是一次失敗的罷工斗爭。從最后一章“旗影黯淡了”來看，資本家一方暫時處于優勢。大同印刷公司的罷工團被迫解散了，罷工團的領導人全部被捕了，2700名工人解雇后失了業，求和派接受了恥辱的協議。這似乎是一個悲劇的結局。然而從實質上看，罷工斗爭并沒有徹底失敗。在最后一次班長大會上，當大會主席金東用沙啞的聲音宣布停止斗爭的決定后，無數的熱血青年沸騰了，他們無視求和派的投降決議，斗志昂揚地挺身而出。青年工人們緊握罷工團的旗幟，跑出會場，婦女們也緊緊跟上，他們群情激奮地高呼：“保護團旗!”“保護我們的旗幟!”這一激動人心的場面作為小說的結尾，具有深刻的寓意，它向讀者們暗示了：罷工斗爭雖然暫時失敗了，但是工人們的革命激情并沒有被摧毀，戰旗并沒有倒下，青年工人們將繼續高高舉起戰旗，斗爭的高潮必將再次興起。

《沒有太陽的街》在藝術上取得了一定的成就，具體表現在以下方面：

人物形象性格鮮明，栩栩如生。這篇小說以產業工人為主要描寫對象。作者以卓越的藝術技巧，為我們塑造了一些個性鮮明的先進工人形象。如溫柔善良、懦弱膽怯、情真意切的加代，敢作敢為、果斷堅定、不怕犧牲、頑強不屈的宮池，都給讀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特別是荻村、高枝兩位工人干部形象，更是塑造得個性鮮明，有血有肉，生動感人。荻村是罷工團的領導者和組織者之一，他立場堅定，旗幟鮮明，善于誘導，不畏強暴，勇于犧牲。面對著反動階級的血腥鎮壓，荻村無所畏懼，英勇頑強。解雇、逮捕、毆打接踵而來，卻絲毫沒有挫傷他的斗志。在逆境中他不怕困難，奮勇拼搏，表現出堅定的革命信念和大無畏的革命精神。高枝是罷工團婦女部委員，政治覺悟高，愛憎分明，勇敢，堅強。對于父親、妹妹、情人，高枝善良溫順，關心體貼無微不至；對于受蒙蔽的工人群眾；高枝滿腔熱情，耐心說服，盡力爭取；對于階級敵人，高枝嫉惡如仇，橫眉怒斥，無情打擊。當她在獄中聽到軍警野蠻拷打加代時，立即義憤填膺地叫罵：“鬼!惡魔!畜生!”在罷工斗爭暫時受挫、不少罷工成員動搖妥協時，高枝和青年工人、婦女們一道，挺身而出，勇敢地保護團旗，頑強地堅持斗爭。

情節緊湊，場面轉換靈活。小說一開始就運用蒙太奇手法展現了階級搏斗的緊張場面：為了護衛“圣駕”，軍警戒備森嚴，密探暗中盯梢。就在這充滿恐怖氣氛的環境中，有組織的罷工團員仍然機智地散發傳單，揭露資本家的罪行，申明工人的正義要求。飄揚的傳單像重型炸彈一樣，引起了巨大的騷動。兇惡的警察驅散人群，卑劣的密探追捕罷工團員。場面驚心動魄，而又井然有序。接著，作者的筆鋒轉向東京最骯臟的貧民窟——千川溝底的“沒有太陽的街”。街的中心區是榨取工人血汗的印刷公司。街上擁擠著無數好像粘在地面上的隧道似的工人住宅。而山谷的高坡上則坐落著董事長等富裕階層的樓房公館。勞資雙方貧富懸殊，階級對壘十分鮮明。隨后，小說描寫了一系列階級搏斗的重大事件：大同印刷公司董事長大川住宅起火；荻村等罷工團干部被捕；罷工成員被全部解雇；為營救罷工領導人，宮池主動前去自首。然后是罷工斗爭遭到鎮壓，罷工工人付出了沉重的代價：荻村頭部負了重傷；宮池在獄中壯烈犧牲；加代受盡折磨悲慘死去。最后，小說描寫了罷工團班長大會會場。在反動階級又一次大逮捕后，面對著敵人的血腥鎮壓，班長大會作出了恥辱的投降決定。決議宣布后，青年工人和婦女們挺身而出，勇敢地緊握團旗，情緒高昂地繼續堅持斗爭。整篇小說以罷工斗爭為中心線索，描寫勞資斗爭驚心動魄，此起彼伏，環環相扣，十分緊湊，較好地展示了日本現代產業工人罷工斗爭的動人場景。

此外，這篇小說語言流暢自然，通俗易懂，作者較多地運用動詞，在語言大眾化方面取得了成功，因而受到了廣大工人群眾的歡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