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然

“偶然”含“不一定”“無自見”等意。這兩個字的正義是“不期然而然”。

我們可以偶然遭殃，也可以偶然得福。人不小心，偶然誤咽幾個蒼蠅子，數小時后，大吐大瀉——這是遭殃。某老年人，不常出門，那日下午，他異想天開地大喊包車夫備車，說要到“大世界”左近去玩玩。他與他的車夫已經出去多年了，那日恰巧是“大世界”面前十字街口落下炸彈的一天。他們到現在還沒有歸家，想是當時打中了。——這也是遭殃。

但是所謂偶然者，不一定遭殃。人們偶然得福的故事，很多很多。請閱下文：

（一）某畫家已經繪成一只十分疲倦的獵犬。他看了一看，倒還滿意，不過尚有缺點，就是嘴巴邊的飛沫與流涎寫得不佳。改過之后，似乎更壞。他再三看，再四想，有點煩躁起來。……他真的動氣了，拿了桌上浸滿雜色的海綿，向畫上擲去，適中犬口，偶然成了沫和涎最合式的形狀。

（二）古時某將，忽患肺病。當時外科尚然幼稚，醫師無法治療，不敢為他施用手術。他對醫師說道：“你們不能除去這瘤，我自己倒有法子來除去它。”當時戰爭正在猛烈進行中。第二天清早，他騎了一匹馬，沖入敵營。他的意思，不是打仗，實是在尋死。不料他未到敵營，已經被守兵看見了，飛來一箭適中其胸，瘤破膿流，繼以狂痛。他撥轉馬頭，歸回本營。他力竭而昏，醫師先止他的痛，他醒了；后來又醫他的瘡口，不到三星期，他痊愈了。

有了上面那幾個故事，足以見“偶然”力的強大。我想不必多講了，且來一首歪詩以為結束罷：

不期然而然，

人稱之偶然。

偶然能得福，

但亦入深淵。

原載一九四四年八月二十四日《新中國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