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寂蕭瑟的秋日
多么哀傷,多么陰晦!
它們來叩我們的心扉,
帶來多么郁郁的倦意!
但也有些日子,秋光
在金葉盛裝的血里
尋求酷熱的愛的游戲,
尋求如火如荼的目光。
羞怯的哀傷無聲無息,
唯有挑釁者聲音鼎沸;
而她安息得這樣華美,
已沒什么需要惋惜。
(飛白譯)
【賞析】
在農奴制改革引起激烈爭論的年代里,費特因他所持的貴族主義保守立場一度失去了大部分讀者;直到19世紀80年代,爭論已成為過去,費特和純藝術派才重新受到關注并享有盛譽。
費特自己的創作也呈馬鞍形,在晚年再次出現高潮,在沉默二十年之后出版了名為《黃昏的燈火》的四卷詩集。這時的費特接受了叔本華悲觀主義的非理性哲學,加強了詩中的象征性,并更全面地拋棄了倫理的評價標準。與此同時,他的詩也進一步向音樂靠攏,以致柴可夫斯基把費特稱作“詩人音樂家”,并指出費特十分看重一切接近于音樂和作曲的手段,而且似乎“有意避開那些用文字易于說明的題材”。古典詩歌中明確的詞義與邏輯在費特詩中逐漸消失了。這樣,費特在俄國詩歌中開辟了通向象征主義的道路,與丘特切夫一樣成為象征派的先驅。
《秋》是費特后期創作的典型象征詩。這里看不到浪漫主義詩歌的那種直露的情感,而只有含羞的情感的胚芽;看不到鮮明成形的思想,而只有膽怯隱晦的暗示,甚至也難以看到線條具體的形象,而只有朦朧誘人的輪廓。題目是《秋》,費特在詩中寫出了秋的美——不僅寫出了美的秋色,而且寫出了秋日之美的奧秘。
這首詩有沒有表現感情?當然有。“多么哀傷”一語,就有浪漫主義的口氣。但細讀之下,我們發現這種“哀傷”像魔術一般地從“陰晦”化為“酷熱”,又從“如火如荼”轉為“無聲無息”。詩人像巫師般揭示著秋的神秘,眼看著似乎要把謎底揭開了,然而答案卻是比開初更巨大的神秘主義,讀者被他引進了一個神秘之國。
這三節詩大體上包含著這樣的象征或暗示:
第一節以平緩的調子奏出哀歌的旋律,但這種傳統的悲秋基調,在費特筆下不過是一段前奏,一種鋪墊而已。
第二節出人意料地翻出奇意,哀歌的慢板中突然插入了華彩樂章,恰如晚秋季節插入了幾天小陽春的天氣。這是這首“音詩”的高潮,詩人調動了大量華美熱烈的詞匯,潑灑了大量金黃火紅的顏料,在短短幾行詩中形成了最大濃度。這時,我們不僅看到了一幅霜葉紅于二月花的畫面,而且深深感到了秋的生命的躍動——悲劇性的酒神精神的躍動。費特是靠詞義神秘化和主客觀契合而做到這一點的。他不是說“金葉盛裝的林”,而是說金葉盛裝的“血”;他不是說秋日里還有夏日的余溫,而說秋日在“血”里尋求酷熱的“愛的游戲”,尋求如火如荼的“目光”,這一下就進入了秋之生命的深處,也觸動了人的靈魂深處。
華彩樂章迅即結束,尾聲復歸平靜,但這已不是第一節的傳統旋律了。詩人把哀傷羞怯的秋與華美熱烈的秋結合起來,從而得到了一種新的平靜——更高一級的平靜。詩句是含蓄的,朦朧的,但其意旨是不難領悟的。作者與秋的心靈達到契合的,是那種“羞怯的哀傷”的深沉內向的氣質;秋的華美熱烈,在作者看來與淺薄的喧囂相反,恰好把秋的悲劇推向完成,因而與哀傷羞怯構成了悲劇的統一。到這里,詩人已完全背離了傳統的哀歌基調,于秋的華美中達到了“已沒什么需要惋惜”的徹悟。
(飛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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