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船長,我的船長!我們險惡的航程已經告終,
我們的船安渡過驚濤駭浪,我們尋求的獎賞已贏得手中。
港口已經不遠,鐘聲我已聽見,萬千人眾在歡呼吶喊,
目迎著我們的船從容返航,我們的船威嚴而且勇敢。
可是,心啊!心啊!心啊!
哦,殷紅的血滴流瀉,
在甲板上,那里躺著我的船長,
他已倒下,已死去,已冷卻。
哦,船長,我的船長!起來吧,請聽聽這鐘聲,
起來,——旌旗,為你招展——號角,為你長鳴。
為你,岸上擠滿了人群——為你,無數花束、彩帶、花環。
為你,熙攘的群眾在呼喚,轉動著多少殷切的臉。
這里,船長!親愛的父親!
你頭顱下邊是我的手臂!
這是甲板上的一場夢啊,
你已倒下,已死去,已冷卻。
我們的船長不作回答,他的雙唇慘白、寂靜,
我的父親不能感覺我的手臂,他已沒有脈搏、沒有生命,
我們的船已安全拋錨碇泊,航行已完成,已告終,
勝利的船從險惡的旅途歸來,我們尋求的已贏得手中。
歡呼,哦,海岸!轟鳴,哦,洪鐘!
可是,我卻輕移悲傷的步履,
在甲板上,那里躺著我的船長,
他已倒下,已死去,已冷卻。
(江楓譯)
【賞析】
惠特曼的詩標新立異,獨樹一幟。他大膽地運用靈活性極大的詩歌形式,創造了一種糅合口語和修辭,不拘詩行和詩節長短,不拘音節也不押韻的自由詩體,使詩歌徹底地從傳統形式的束縛中解放出來。
《哦,船長,我的船長!》寫于1865年,是惠特曼為悼念林肯總統而作。全詩構思精巧,組織嚴密,語言深沉,字里行間飽含著真摯的情感,表達了詩人對林肯的敬仰與懷念之情。
本詩由三個詩節組成,各詩節結構統一,句子排列整齊勻稱。每個詩節包括四行長句和四行短句。四行短句采用縮進兩個字母的格式書寫。每個詩節的外形恰似一艘揚帆巨輪的剪影: 鼓風的帆由四行長句構成,而四行短句則像是巨輪的船舷。全詩的三個詩節儼然三艘巨輪浩浩蕩蕩,揚帆遠航。這種視覺效果恰好與詩的內容相得益彰。
詩人通過一系列的意象來揭示主題。他通過巧妙設計,組合意象群,增強了全詩的藝術感染力。在一、二詩節中,詩人用四行長句描繪出海岸上萬眾歡騰的場面。“旌旗”、“人群”、“花束”這些視覺意象和“呼喚”、“鐘聲”、“號角”這些聽覺意象融合在一起,構成一幅熱烈歡慶的場面。繼而詩人又用短句描繪“血滴流瀉”、“冷卻”這些視覺意象和觸覺意象,勾勒出船上令人悲哀的慘狀。這種遠與近、動與靜、喜與悲相互映襯的畫面形成強烈的反差,渲染出濃烈的悲劇氣氛。詩人這樣于樂境中寫哀,更使人倍感其哀。在第三詩節中,“雙唇慘白”、“沒有脈搏”、“沒有生命”、“海岸”、“洪鐘”等各種意象交織在一起,將凱旋的船長慘遭暗殺與迎接英雄的喜慶場景相互對比,藝術境界恢弘悲壯。在一唱三嘆的反復吟詠中,詩人深切地表達了對林肯的悼念之情。
惠特曼以一名與“船長”朝夕相處的水手的口吻寫成此詩,似乎詩人確曾與“船長”協同作戰、凱旋,并親眼目睹“船長”遇害的情景。詩人巧妙運用稱謂變化來表現親疏遠近、生命和死亡的關系。在第一詩節的長句中,詩人使用第一人稱。表示詩人愿與“船長”共同分享勝利喜悅的強烈愿望。在第二詩節中,詩人又以第二人稱直接與船長對話。表明詩人無法接受“船長”已經離開人世的現實,“船長”的死似乎只是詩人的夢魘。第二人稱的使用準確地表現了詩人思念與哀痛交織的恍惚心境,表達了詩人意欲通過呼喚“喚醒”船長的強烈愿望。在詩人眼中深受愛戴的“船長”依然活在人們心中。在第三詩節中,詩人運用第三人稱“他”和“我的父親”來表示“船長”已離我們遠去。詩人不得不接受“船長死去”的殘酷現實。
《哦,船長,我的船長!》一詩音韻工整,格律嚴格,被認為是惠特曼“最傳統”的詩作。該詩以適于表達莊嚴、沉重思想感情的抑揚格音部為主要格律。本詩運用這一嚴肅格律,加強了詩的抒情效果。詩中七音步與三、四音步交替出現,使全詩讀來瑯瑯上口,聞之恰似海面上洶涌起伏的海浪,巨浪與細浪不斷更迭。這種音響效果暗合了作者起伏的心潮、激蕩的思緒。全詩各詩節嚴格采用aa bb cd ed的腳韻。整齊的腳韻安排增強了詩的力度,給詩以音樂效果及結構形式。
詩人還巧妙地把“反復”法用到每節的開頭與結尾。三個詩節,就是三幅不同的畫面,詩人反復吟詠“我的船長”、“已倒下,已死去,已冷卻”,意在加強一種令人心碎的藝術氛圍,增強了悲痛的藝術效果。
《哦,船長,我的船長!》以其內容與形式的高度和諧統一展示出令人驚嘆的美,歷經百年,仍膾炙人口。
(張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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