蜘蛛，不必抱怨，祝太陽升起！

蟾蜍，既然你存在，就謝謝上帝！

丑怪的毛蟹長的是玫瑰的刺，

軟體動物呢，偏把女人暗示。

各種謎，各具形式，各安其位吧！

請你們把維護規范之責拋棄，

全能的上帝自會把責任負起……

(讓熊起舞，蟋蟀，奏月光曲！)

(飛白譯)

【賞析】

《哲學》是一首寓意深長、非常風趣的小詩。詩人從藝術王國的角度，通過對世上所有事物的肯定，表達了自己的藝術觀點： 真正的詩人能對各種藝術形式和藝術風格兼容并蓄，并能在美所呈現的任何形式中發現美。

“哲學”一詞源自希臘文，其意指愛智慧。詩人引此詞，意在指愛藝術之智慧。所以，“哲學”在此作為詩題，詩人實指的是“藝術哲學”或“美的哲學”。

藝術王國容納著整個可見的物質宇宙和不可見的心靈宇宙，因此人類世界上的一切事物就無可懷疑是藝術王國中的堂堂公民。

在人們傳統的認識和經驗中，蜘蛛、蟾蜍歷來以丑聞名，但詩人則認為，現實中的丑或者被世俗規范認為的丑，一旦進入藝術王國就并非一定是丑，因為世俗社會中的意識形態與藝術王國中的意識形態是完全不同，甚至根本對立的。例如，人們都說毛蟹丑怪，但在詩國它的刺卻像(美麗的)玫瑰的刺，人們都說軟體動物使人惡心，但一進入詩國，它們的軟體卻可以被視為與(溫柔美麗的)女人相似！

所以，詩人不無尊敬地感嘆：“各種謎，各具形式，各安其位吧！”世上一切生靈各自獨一無二的個體形式是促使產生激情和情感波的動因，而這就是“你們”在藝術王國存在的美的理由和美的價值。藝術王國中的公民們，不要抱怨自己的獨特的形式，相反，要為自己的存在而“謝謝上帝”的創造，并且勇敢和自豪地堅持、尊重、維護自我的個體形式，“把維護規范之責拋棄”吧！

聯系當時的情況，在這里，詩人其實是在肯定了藝術王國中存在的就是合理的這一觀點的同時，也肯定了當時興起的卻又被人們視為不規范的丑和怪的現代詩。

達里奧的《哲學》與拉封丹的名詩《褡褳》形成絕妙的對照。古典主義者拉封丹用古典主義的統一規范來衡量普天下變化萬千的各種形式，因而笑“動物”們不知自己丑，而達里奧則用開放性的世界主義破壞了古典主義和民族主義封閉的規范說，為“動物”們引進了全新的美的哲學觀，其中已包含了現代西方美學中的丑學。不難看出，達里奧在此是借維護動物的各種形體形式，宣揚他的藝術主張。他鼓勵和倡導詩人要為藝術的美而吸取來自各方的藝術營養。

詩人在藝術王國向美的寬廣領域伸出了他巨大的雙手，然后像上帝一般莊嚴地宣告道——

“讓熊起舞，蟋蟀，奏月光曲！”

賦予一切生靈以展示自我個體形式之美的權利，賦予一切藝術以呈現自我形式獨特之美的權利，哦，這是一種何等恢弘大度的藝術氣魄啊！

(季新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