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林家英 【本書體例】
【原文】:
大車檻檻(1),毳衣如菼(2)。豈不爾思?畏子不敢。
大車哼哼,毳衣如璊(3)。豈不爾思,畏子不奔。
谷則異室,死則同穴。謂爾不信,有如皦日(4)。
【鑒賞】:
這是一位癡情烈性女子的痛苦戀歌。前后三章皆以女子的語氣出之,表達生死相約、堅貞不渝的愛情。第一章:女子聽著情人的車聲檻檻而過,頓時心潮激蕩,內心獨白道:難道我不想親近你,只擔心你膽小而沒敢上前。第二章:失去了親近情人的機會,聽著他的車聲哼哼而去,一個更大膽的想法在她心中萌生:多想奔他而去,卻又擔心他沒有沖破禮教束縛的這份勇氣!故未敢奔。關于抒情女主人公的身份是貴族,還是平民,我們不得而知。也許是個平民女子吧。她熱誠、大膽,毫不掩飾自己的感情。至于她所愛的人,坐大車,著繡衣,也許是個貴族青年吧。看來,他有所顧慮,沒有呼應她熱切的求愛之情。她在期待中難免失望、悵怨。不過,從他哼哼而過的沉重車聲中,她可能隱約地聽到他矛盾、遲疑,顧慮重重的心聲!莫非他“畏我父母——父母之言,亦可畏也!”“畏我諸兄——諸兄之言,亦可謂也!”“畏人之多言——人之多言,亦可畏也!”(《鄭風·將仲子》)果然如此,他也是有難言的苦衷啊!如此之“子”,還是值得去愛的,詩意也就水到渠成地轉入第三章:今生結合,當是無望,只好求之死后同穴,九泉相守。她指日為誓,表明決非一時戲言。這一章是詩意的升華,以強烈的浪漫主義激情顯示女主人公生死不渝的戀情。《詩經》十五國風中的“王風”,是東周時代東都洛邑(今河南洛陽)王城畿內的詩歌。當時,以姻緣、血緣為紐帶的家庭經濟已相當鞏固,白頭偕老成為人們對婚姻的理想、愿望。同時,統治階級的禮教觀念也漸漸浸入人的意識之中。《大車》中男女主人公在對待愛情上表現出來的不同心態,真實地反映出禮教觀念給青年男女帶來的束縛,以及人們沖破這種束縛,追求自由戀愛的強烈愿望。
這首詩的抒情特色以真率大膽而又哀婉動人見長。兩情阻隔之苦,癡女長思之悲,不借比興以渲染,而是直接訴諸心靈的大膽歌唱,將愛情的痛苦和愿望充分地表達出來。一、二兩章,真率中見婉轉,有回旋復沓之美,如怨如慕,如泣如訴,令人心魂為之震蕩。第三章,山重水復,柳暗花明,以毋庸置疑的誓約將愛情推向高潮,在抒情藝術上有極致之美,顯示出與柔弱、纖細迥然不同的審美特點。后世民歌中如漢樂府《上邪》:“上邪!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唐代曲子詞《菩薩蠻》:“枕前發盡千般愿,要休且待青山爛。水面上秤錘浮,直待黃河徹底枯。白日參辰現,北斗回南面。休即未能休,且待三更見日頭。”均以發誓方式表達愛情之堅貞不渝。而生不能同居一室,死可求同穴相守的信念在后世的民歌如《孔雀東南飛》焦仲卿與劉蘭芝,《華山畿》中的癡男癡女(“華山畿!君既為儂死,獨活為誰施?歡若見憐時,棺木為儂開!”)乃至戲曲中梁山伯與祝英臺等藝術典型人物的悲劇,無不綻放出千古感人的絢麗花朵。以上例子可以見出《大車》一詩對后代情歌的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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