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頭吟

卓文君

皚如山上雪 ^[1] ，蛟若云間月。聞君有兩意 ^[2] ，故來相決絕 ^[3] 。今日斗酒會 ^[4] ，明旦溝水頭。躞蹀御溝上 ^[5] ，溝水東西流 ^[6] 。凄凄復(fù)凄凄，嫁娶不須啼。愿得一心人，白頭不相離。竹竿何裊裊 ^[7] ，魚尾何簁簁 ^[8] 。男兒重意氣 ^[9] ，何用錢刀為 ^[10] 。

【注釋】

[1]皚：白。[2]兩意：就是二心，指情變。[3]決：別。[4]斗：盛酒的器具。[5]躞蹀：行貌。御溝：流經(jīng)御苑或環(huán)繞宮墻的溝。[6]東西流：即東流。“東西”是偏義復(fù)詞，此處偏用東字的意義。[7]竹竿：指釣竿。裊裊：動搖貌。[8]簁簁（shāi）：形容魚尾像濡濕的羽毛。在中國歌謠里釣魚是男女求偶的象征隱語。此處用隱語表示男女相愛的幸福。[9]意氣：這里指感情、恩義。[10]錢刀：古時的錢有鑄成馬刀形的，叫做刀錢。所以錢又稱為錢刀。

【賞析】

當(dāng)年在卓王孫宴席之上，司馬相如以一曲“……鳳兮鳳兮歸故鄉(xiāng)，遨游四海求其皇。時未遇兮無所將，何悟今兮升斯堂！有艷淑女在閨房，室邇?nèi)隋诙疚夷c。何緣交頸為鴛鴦，胡頡頏兮共翱翔……”贏得美人心，于是就有了一段傳唱千年的愛情佳話。只是后來司馬相如變心，在卓文君韶華不再、風(fēng)光過后，司馬相如有了納妾的念頭。在看到司馬相如托人送來那首數(shù)字詩，“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千萬”，卓文君怎么會不明白變了心的男人，如難收的覆水不可挽回呢？于是才會有這首《白頭吟》。

“愿得一心人，白頭不相離。”可是誰能想到兩人還未見白頭，離別卻是必然的事情了。佛語有云：“前世五百次的回眸，換來今生的一次擦肩而過。”不知道用了前世多少次的擦肩而過，才能換來這半生的廝守。從決絕地隨著司馬相如私奔，卓文君就將自己的命運把握在了自己的手中。

同樣的感情，卓文君還作過一首《怨郎詩》：“一別之后，二地相懸。只說三四個月，誰知五六年。七弦琴無心彈，八行字無可傳，九連環(huán)從中折斷，十里長亭望眼欲穿。百思念，千系念，萬般無奈把郎怨。萬語千言說不完，百無聊賴十依欄。九重九登高看孤雁，八月中秋月圓人不圓。七月半，秉燭燒香問蒼天，六月伏天人人搖扇我心寒。五月石榴似火紅，偏遇陣陣?yán)溆隄不ǘ恕Ｋ脑妈凌宋袋S，我欲對鏡心意亂。忽匆匆，三月桃花隨水轉(zhuǎn)，飄零零，二月風(fēng)箏線兒斷。噫，郎呀郎，巴不得下一世，你為女來我做男。”

讀完白頭吟，再來看這首詩，令人難以相信，那個被她信賴，被她仰仗的男人，也同世間其他男子一樣寡情薄幸。在她年色衰退之后，他便要負她，便要背棄他們兩人早年的誓言，另結(jié)新歡。命運像遠山頂上按捺不住的游云，隨風(fēng)裊裊，人生萬里路，早已是飄散得不成形狀了。其實，聰慧的女詩人，又怎是那普通女子所能比的，“聞君有兩意，故來相決絕”其實是一種愛情忠貞的示威，一句決絕，負心人豈能不明白這位與自己相愛私逃的女子的與眾不同，美妾可得，佳人才女與愛妻卻是此生難求的。“男兒重意氣，何用錢刀為”，負心這個名頭司馬相如著實擔(dān)不得。也許，他在接到《白頭吟》后后悔的神情早在卓文君的預(yù)料之中。

而之后兩人重修舊好，共攜手白頭，也真的實現(xiàn)了卓文君“白頭不相離”的諾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