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札趣談·魯迅
《魯迅》:魯迅(1881-1936),原名周樟壽,字豫山,后改豫才,學名周樹人。浙江紹興人。文學家、思想家和革命家。幼時家道中落。1902年留學日本,初學醫,后從事文學活動。1908年參加光復會。辛亥革命后,曾任教育部科員、僉事等職,兼在北京大學、女子師范大學授課。1918年1月參加《新青年》編委會,陸續發表《狂人日記》《阿Q正傳》等小說。1926年南下,先后在廈門大學、廣州大學任教。1930年起,發起成立中國自由運動大同盟、中國左翼作家聯盟和中國民權保障同盟等進步組織,以雜文為武器,直陳時弊。生前著譯、日記和書信等,已編為 《魯迅全集》 出版。
“領著別人又怎么好呢” ——3月31日致許廣平信
《兩地書》是1925年3月至7月魯迅在北京任教期間與許廣平的通信集。這封信是接到“受教的一個小學生許廣平”寫的第一封信后,魯迅給她的回信。許廣平來信提到: “在無可救藥的赫赫的氣焰之下,先生,你自然是只要放下書包,潔身遠引,就可以 ‘立地成佛’ 的。然而,你在仰首吸那醉人的一絲絲的煙葉的時候,可以想到在蠆盆中展轉待拔的人們么? ”魯迅在信中回答: “我其實哪里會‘立地成佛’,許多煙卷,不過是麻醉藥,煙霧中也沒有見過極樂世界。假使我真有指導青年的本領——無論指導得錯不錯我決不藏匿起來,但可惜我連自己也沒有指南針,到現在還是亂闖。倘若闖入深淵,自己有自己負責,領著別人又怎么好呢?我之怕上講臺講空話者就為此?!?br>
魯迅與夫人許廣平、兒子周海嬰合影
有意思的是,許廣平作為魯迅的女學生,魯迅寫信給她向以“廣平兄”稱,對此許廣平在給魯迅的信里提出:“但當我拆開信封,看見箋面第一行上,賤名之下竟緊接著一個 ‘兄’ 字,先生,請原諒我太愚小了,我值得而且敢當為 ‘兄’ 么?不,不,決無此勇氣和斗膽的。先生之意何居?弟子真是無從知道。不曰‘同學’,不曰‘弟’ 而曰‘兄’,莫非也就是游戲么? ”魯迅回答: “這是我自己制定,沿用下來的例子,就是: 舊日或近來所識的朋友,舊同學而今還在來往的,直接聽講的學生,寫信的時候我都稱 ‘兄’; 此外如原是前輩,或較為生疏,較需客氣的,就稱先生,老爺,太太,少爺,小姐,大人……之類??傊疫@ ‘兄’ 字的意思,不過比直呼其名略勝一籌,并不如許叔童先生 (東漢許慎) 所說,真含有‘老哥’ 的意義,但這些理由,只有我自己知道,則你一見而大驚力爭,蓋無足怪也?!?br>
“此畫并不高明” ——10月2日致增田涉信
魯迅致許廣平信
魯迅給中國文學研究家、日本人增田涉總共發過57封信,全部是用日文書寫的。這是其中的一封,寫于1932年10月2日。信中說:“增田兄:九月二十七日信奉悉,畫一并收到。從禮節上說,本當恭維一番,但說實話,此畫并不高明。”又說:“所謂中國的‘幽默’是個難題,因 ‘幽默’本非中國的東西。也許是書店迷信西洋活能夠包羅世界一切,才想出版這種書,你只得酌量選譯,別無他法。”
增田涉(1903—1977)在此前一年,即1931年來上海。魯迅曾給他講解自己的作品并幫助他翻譯《中國小說史略》。后來他回到日本,長期從事魯迅著作及中國文學的翻譯介紹工作。魯迅曾給他寄過《水滸傳》等。信中所言“此畫并不高明”、“酌量選譯”表明魯迅對日本朋友的真誠,也顯示了魯迅直言不諱的品性。
“他現在胖得圓圓的” ——12月16日致母親信
魯迅之子周海嬰所著《魯迅與我七十年》的開篇便說: “我是意外降臨于人世的。原因是母親和父親避孕失敗。父親和母親商量要不要保留這個孩子,最后還是保留下來了。由于我母親是高齡產婦,生產的時候很困難,拖了很長時間生不下來。醫生問我父親是保留大人還是孩子,父親的答復是留大人。這個回答的結果是大人孩子都留下來?!?br>
魯迅49歲 (1929年) 得子,對幼小的周海嬰疼愛有加。他與許廣平、周海嬰居上海時,給他在北京的母親寄去多封書信,其所言不是問候母親,設法讓母親高興寬心,就是向母親報告海嬰的成長,描述兒子的可愛。這是1934年12月16日魯迅寫給他母親的信:
母親大人膝下,敬稟者。海嬰要寫信給母親,由廣平寫出,今寄上。話是他嘴里講的,夾著一點上海話,已由男在字旁譯注,可以懂了。他現在胖得圓圓的,比先前聽話,這幾天最得意的有三件事,一是亦能陪客(其實是來搗亂),二是自來水龍頭要修的時候,他認識工人的住處,能去叫來,三是刻了一塊印章。在信后面說的就是。但字卻不大愿意認,說是每天認字,也不確的。母親寄給我們的照相,現已配好鏡框,掛在房中,和三年前見面的時候,并不兩樣,而且樣子很自然,要算照得最好的了。男病已愈,胃口亦漸開,廣平亦好,請勿念為要。專此布達,恭請金安。
男樹 叩上 廣平海嬰隨叩
十二月十六日
從這封信中可以看出魯迅對母親的孝敬,同時也看出他對兒子周海嬰發自內心的喜愛。據周海嬰回憶,在他幼小時,早晨起床下樓,腳步輕輕地踏進父親的門口,床前總是一張小茶幾,上面有煙嘴、煙缸和香煙。他取出一支插入短煙嘴里,然后大功告成般地離開,似乎盡到了極大的孝心。保姆許媽急忙催促他離開,怕吵醒“大先生”。偶爾,遇到父親已經醒了,瞇著眼睛看看他,也不表示什么,卻真真體現了一種深情的父愛。這種感情在魯迅的信里表現得淋漓盡致。
魯迅致母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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