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愈》歷史評價與正史事跡,《韓愈》人物故事小傳
韓愈(公元768—824年)字退之,唐河南河陽(今河南孟縣)人。祖籍昌黎,故世稱“韓昌黎”。貞元進士。歷任監察御史、國子博士、吏部侍郎等職。卒謚文。故又稱“韓吏部”、“韓文公”。一生多次遭貶。為唐代古文運動的倡導者。其散文昌明道統,氣勢雄健,被后人列為唐宋八大家之首。所作詩歌力求新奇,以文為詩,對宋詩影響很大。有《昌黎先生集》。
[正 史]
韓愈字退之,昌黎人。父仲卿,無名位。愈生三歲而孤,養于從父兄。愈自以孤子,幼刻苦學儒,不俟獎勵。大歷、貞元之間,文字多尚古學,效楊雄、董仲舒之述作,而獨孤及、梁肅最稱淵奧,儒林推重。愈從其徒游,銳意鉆仰,欲自振于一代。洎舉進士,投文于公卿間,故相鄭余慶頗為之延譽,由是知名于時。
尋登進士第。宰相董晉出鎮大梁,辟為巡官。府除,徐州張建封又請為其賓佐。愈發言真率,無所畏避,操行堅正,拙于世務。調授四門博士,轉監察御史。德宗晚年,政出多門,宰相不專機務,宮市之弊,諫官論之不聽。愈嘗上章數千言極論之,不聽,怒貶為連州山陽令,量移江陵府掾曹。元和初,召為國子博士,遷都官員外郎。時華州刺史閻濟美以公事停華陰令柳澗縣務,俾攝掾曹。居數月,濟美罷郡,出居公館,澗遂諷百姓遮道索前年軍頓役直①。后刺史趙昌按得澗罪以聞,貶房州司馬。愈因使過華,知其事,以為刺史相黨,上疏理澗,留中不下。詔監察御史李宗奭按驗,得澗贓狀,再貶澗封溪尉。以愈妄論,復為國子博士。愈自以才高,累被擯黜,作《進學解》以自喻曰:
國子先生晨入太學,召諸生立館下,誨之曰:“業精于勤荒于嬉,行成于思毀于隨。方今圣賢相逢,治具畢張,拔去兇邪,登崇俊良。占小善者率以錄,名一藝者無不庸②。爬羅剔抉,刮垢磨光。蓋有幸而獲選,孰云多而不揚?諸生業患不能精,無患有司之不明;行患不能成,無患有司之不公。”
言未既③,有笑于列者曰:“先生欺予哉!弟子事先生,于茲有年矣。先生口不絕吟于六藝之文,手不停披于百家之編。記事者必提其要,纂言者必鉤其玄。貪多務得,細大不捐。燒膏油以繼晷,常矻矻④以窮年。先生之業,可謂勤矣。觗排異端,攘斥佛、老,補苴罅漏⑤,張遑幽眇⑥。尋墜緒之茫茫,獨旁搜而遠紹;障百川而東之,回狂瀾于既倒。先生之于儒,可謂有勞矣。沉浸醲郁,含英咀華,作為文章,其書滿家。上規姚、姒⑦,渾渾無涯⑧。《周誥》、《殷盤》,佶屈聱牙。《春秋》謹嚴,《左氏》浮夸。《易》奇而法,《詩》正而葩。下迨《莊》、《騷》,太史所錄,子云、相如,同工異曲。先生之于文,可謂閎其中而肆其外矣。少始知學,勇于敢為;長通于方,左右具宜⑨。先生之于為人,可謂成矣。然而公不見信于人,私不見助于友,跋前躓后⑩,動輒得咎。暫為御史,遂竄南夷。三為博士,冗不見治(11)。命與仇謀,取敗幾時。冬暖而兒號寒,年豐而妻啼饑。頭童齒豁(12),竟死何裨?不知慮此,而反教人為!”
先生曰:“吁,子來前。夫大木為棟,細木為桷,欂櫨侏儒(13),椳扂楔(14),各得其宜,施以成室者,匠氏之工也。玉札丹砂,赤箭青芝,牛溲馬勃,敗鼓之皮,俱收并蓄,待用無遺者,醫師之良也。登明選公,雜進巧拙,紆余為妍,卓犖為杰,校短量長,唯器是適者,宰相之方也。昔者,孟軻好辯,孔道以明,轍環天下,卒老于行。荀卿守正,大論是弘,逃讒于楚,廢死蘭陵。是二儒者,吐辭為經,舉足為法,絕類離倫,優入圣域,其遇于世何如也?今先生學雖勤,不由其統;言雖多,不要其中;文雖奇,不濟于用;行雖修,不顯于眾。猶且月費俸錢,歲靡廩粟,子不知耕,婦不知織,乘馬從徒,安坐而食,踵常涂之促促(15),窺陳編以盜竊。然而圣主不加誅,宰臣不見斥,此非其幸哉!動而得謗,名亦隨之。投閑置散,乃分之宜。若夫商財賄之有無,計班資之崇庳(16),忘己量之所稱,指前人之瑕疵,是所謂詰匠氏之不以杙為楹,而訾醫師以昌陽引年(17),欲進其豨苓也。”
執政覽其文而憐之,以其有史才,改比部郎中、史館修撰。逾歲,轉考功郎中、知制誥,拜中書舍人。
俄有不悅愈者,摭其舊事,言愈前左降為江陵掾曹,荊南節度使裴均館之頗厚,均子鍔凡鄙,近者鍔還省父,愈為序餞鍔,仍呼其字。此論喧于朝列,坐是改太子右庶子。元和十二年八月,宰臣裴度為淮西宣慰處置使,兼彰義軍節度使,請愈為行軍司馬,仍賜金紫。淮、蔡平,十二月隨度還朝,以功授刑部侍郎,仍詔愈撰《平淮西碑》,其辭多敘裴度事。時先入蔡州擒吳元濟,李愬功第一,愬不平之。愬妻出入禁中,因訴碑辭不實,詔令磨愈文。憲宗命翰林學士段文昌重撰文勒石。
鳳翔法門寺有護國真身塔,塔內有釋迦文佛指骨一節,其書本傳法,三十年一開,開則歲豐入泰。十四年正月,上令中使杜英奇押宮人三十人,持香花,赴臨皋驛迎佛骨。自光順門入大內,留禁中三日,乃送諸寺。王公士庶,奔走舍施,唯恐在后。百姓有廢業破產,燒頂灼臂而求供養者。愈素不喜佛,上疏諫曰。
伏以佛者,夷狄之一法耳。自后漢時始流入中國,上古未嘗有也。昔黃帝在位百年,年百一十歲;少昊在位八十年,年百歲;顓頊在位七十九年,年九十八歲;帝嚳在位七十年,年百五歲;帝堯在位九十八年,年百一十八歲;帝舜及禹年皆百歲。此時天下太平,百姓安樂壽考(18),然而中國未有佛也。其后殷湯亦年百歲,湯孫太戊在位七十五年,武丁在位五十年,書史不言其壽,推其年數,蓋亦俱不減百歲。周文王年九十七歲,武王年九十三歲,穆王在位百年。此時佛法亦未至中國,非因事佛而致此也。
漢明帝時始有佛法,明帝在位才十八年耳。其后亂亡相繼,運祚不長,宋、齊、梁、陳、元魏已下,事佛漸謹,年代尤促。唯梁武帝在位四十八年,前后三度舍身施佛,宗廟之祭,不用牲牢,晝日一食,止于菜果;其后竟為侯景所逼,餓死臺城,國亦尋滅,事佛求福,乃更得禍。由此觀之,佛不足信,亦可知矣。
高祖始受隋禪,則議除之。當時群臣識見不遠,不能深究先王之道,古今之宜,推闡圣明,以救斯弊,其事遂止。臣常恨焉!伏惟皇帝陛下,神圣英武,數千百年以來未有倫比。即位之初,即不許度人為僧尼、道士,又不許別立寺觀。臣當時以為高祖之志,必行于陛下之手。今縱未能即行,豈可恣之轉令盛也!
今聞陛下令群僧迎佛骨于鳳翔,御樓以觀,舁入大內,令諸寺遞迎供養。臣雖至愚,必知陛下不惑于佛,作此崇奉以祈福祥也。直(19)以年豐人樂,徇人之心,為京都士庶設詭異之觀、戲玩之具耳。安有圣明若此而肯信此等事哉?然百姓愚冥,易惑難曉,茍見陛下如此,將謂真心信佛。皆云天子大圣,猶一心敬信,百姓微賤,于佛豈合惜身命。所以灼頂燔指,百十為群,解衣散錢,自朝至暮,轉相仿效,唯恐后時,老幼奔波,棄其生業。若不即加禁遏,更歷諸寺,必有斷臂臠身以為供養者。傷風敗俗,傳笑四方,非細事也。
佛本夷狄之人,與中國言語不通,衣服殊制。口不道先王之法言,身不服先王之法服,不知君臣之義、父子之情。假如其身尚在,奉其國命,來朝京師,陛下容而接之,不過宣政一見,禮賓一設,賜衣一襲,衛而出之于境,不令惑于眾也。況其身死已久,枯朽之骨,兇穢之余,豈宜以入宮禁!孔子曰:“敬鬼神而遠之。”古之諸侯,行吊于國,尚令巫祝先以桃茢,祓除不祥,然后進吊。今無故取朽穢之物,親臨觀之,巫祝不先,桃茢不用,群臣不言其非,御史不舉其失,臣實恥之。乞以此骨付之水火,永絕根本,斷天下之疑,絕后代之惑。使天下之人,知大圣人之所作為出于尋常萬萬也,豈不盛哉!豈不快哉!佛如有靈,能作禍祟,凡有殃咎,宜加臣身。上天鑒臨,臣不怨悔。
疏奏,憲宗怒甚。間一日,出疏以示宰臣,將加極法。裴度、崔群奏曰“韓愈上忤尊聽,誠宜得罪,然而非內懷忠懇,不避黜責,豈能至此?伏啟稍賜寬容,以來諫者。”上曰:“愈言我奉佛太過,我猶為容之。至謂東漢奉佛之后,帝王咸致夭促,何言之乖剌(20)也?愈為人臣,敢爾狂妄,固不可赦。”于是人情驚惋,乃至國戚諸貴亦以罪愈太重,因事言之,乃貶為潮州刺史。
愈于潮陽,上表曰:
臣今年正月十四日,蒙恩授潮州刺史,即日馳驛就路。經涉嶺海,水陸萬里。臣所領州,在廣府極東,去廣府雖云二千里,然來往動皆逾月。過海口,下惡水,濤瀧壯猛,難計期程,颶風鱷魚,患禍不測。州南近界,漲海連天,毒霧瘴氛,日夕發作。臣少多病,年才五十,發白齒落,理不久長。加以罪犯至重,所處又極遠惡,憂惶慚悸,死亡無日。單立一身,朝無親黨,居蠻夷之地,與魑魅同群。茍非陛下哀而念之,誰肯為臣言者。
臣受性愚陋,人事多所不通,唯酷好學問文章,未嘗一日暫廢,實為時輩推許。臣于當時之文,亦未有過人者。至于論述陛下功德,與《詩》《書》相表里,作為歌詩,薦之郊廟,紀太山之封,鏤白玉之牒,鋪張對天之宏休,揚厲無前之偉跡,編于《詩》、《書》之策而無愧,措于天地之間而無虧,雖使古人復生,臣未肯多讓。伏以大唐受命有天下,四海之內,莫不臣妾,南北東西,地各萬里。自天寶之后,政治少懈,文致未優,武克不綱。孽臣奸隸,外順內悖,父死子代,以祖以孫,如古諸侯,自擅其地,不朝不貢,六七十年。四圣傳序,以至陛下,躬親聽斷,干戈所麾,無不從順。宜定樂章,以告神明,東巡泰山,奏功皇天,使永永萬年,服我成烈。當此之際,所謂千載一時不可逢之嘉會,而臣負罪嬰釁,自拘海島,戚戚嗟嗟,日與死迫,曾不得奏薄伎于從官之內、隸御之間,窮思畢精,以贖前過。懷痛窮天,死不閉目!瞻望宸極,魂神飛去。伏惟陛下,天地父母,哀而憐之。
憲宗謂宰臣曰:“昨得韓愈到潮州表,因思其所諫佛骨事,大是愛我,我豈不知?然愈為人臣,不當言人主事佛乃年促也。我以是惡其容易(21)。”上欲復用愈,故先語及,觀宰臣之奏對。而皇甫镈惡愈狷直,恐其復用,率先對曰:“愈終太狂疏,且可量移一郡。”乃授袁州刺史。
初,愈至潮陽,既視事,詢吏民疾苦,皆曰:“郡西湫水有鱷魚,卵而化,長數丈,食民畜產將盡,以是民貧。”居數日,愈往視之,令判官秦濟炮一豚一羊,投之湫水,祝之曰:
前代德薄之君,棄楚、越之地,則鱷魚涵泳于此可也。今天子神圣,四海之外,撫而有之。況揚州之境,刺史縣令之所治,出貢賦以共天地宗廟之祀,鱷魚豈可與刺史雜處此土哉?刺史受天子命,令守此土,而鱷魚悍然不安溪潭,食民畜熊鹿獐豕,以肥其身,以繁其卵,與刺史爭為長。刺史雖駑弱,安肯為鱷魚低首而下哉?今潮州大海在其南,鯨鵬之大,蝦蟹之細,無不容,鱷魚朝發而夕至。今與鱷魚約,三日乃至七日,如頑而不徙,須為物害,則刺史選材伎壯夫,操勁弓毒矢,與鱷魚從事矣!
咒之夕,有暴風雷起于湫中。數日,湫水盡涸,徙于舊湫西六十里,自是潮人無鱷患。
袁州之俗,男女隸于人者(22),逾約則沒入出錢之家。愈至,設法贖其所沒男女,歸其父母。仍削其俗法,不許隸人。
十五年,征為國子祭酒,轉兵部侍郎。會鎮州殺田弘正,立王廷湊,令愈往鎮州宣諭。愈既至,集軍民,諭以逆順,辭情切至,廷湊畏重之。改吏部侍郎,轉京兆尹,兼御史大夫。以不臺參(23),為御史中丞李紳所劾。愈不伏,言準敕仍不臺參。紳、愈性皆褊僻,移刺往來,紛然不止,仍出紳出浙西觀察使,愈亦罷尹,為兵部侍郎。及紳面辭赴鎮,泣涕陳敘,穆宗憐之,乃追制以紳為兵部侍郎,愈復為吏部侍郎。
長慶四年十二月卒,時年五十七,贈禮部尚書,謚曰文。
愈性弘通,與人交,榮悴不易。少時與洛陽人孟郊、東郡人張籍友善。二人名位未振,愈不避寒暑,稱薦于公卿間,而籍終成科第,榮于祿仕。后雖通貴,每退公之隙,則相與談燕,論文賦詩,如平昔者焉。而觀諸權門豪士,如仆隸焉,瞪然不顧。而頗能誘厲后進,館之者十六七,雖晨炊不給,怡然不介意。大抵以興起名教弘獎仁義為事。凡嫁內外及友朋孤女僅十人。
常以為自魏、晉已還,為文者多拘偶對,而經誥之指歸,遷、雄之氣格,不復振起矣。故愈所為文,務反近體,抒意立言,自成一家新語。后學之士,取為師法。當時作者甚眾,無以過之,故世稱“韓文”焉。然時有恃才肆意,亦有盩孔、孟之旨。若南人妄以柳宗元為羅池神,而愈撰碑以實之;李賀父名晉,不應進士,而愈為賀作諱辨,令舉進士;又為《毛穎傳》,譏戲不近人情,此文章之甚紕繆者。時謂愈有史筆,及撰《順宗實錄》,繁簡不當,敘事拙于取舍,頗為當代所非。穆宗、文宗嘗詔史臣添改,時愈壻李漢、蔣係在顯位,諸公難之。而韋處厚竟別撰《順宗實錄》三卷。有文集四十卷,李漢為之序。
子昶,亦登進士第。
《舊唐書·韓愈傳》卷一六○
[注 釋]
①軍頓役直:軍役的勞務費。頓,屯駐。直,通“值”,工錢。②庸:任用。③既:完,終。④矻矻:勤奮不懈貌。⑤補苴罅漏:填補缺漏。苴,草墊,這里用如動詞,填塞的意思。罅,同“隙”。⑥張遑幽眇:張揚儒家學說的要言深義。張遑,張大,伸明。幽眇,幽深隱約。⑦規:模仿,學習;姚姒:指虞舜和夏禹。⑧渾渾無涯:深遠沒有邊際。⑨左右具宜:指能適應世務。⑩跋前躓后:遭遇坎坷不平。跋,踐。躓,阻礙。(11)冗不見治:居職閑散,不見治績。(12)頭童齒豁:發禿齒脫。(13)欂櫨侏儒:欂櫨:柱上的方木,即斗拱;侏儒:指侏儒柱,梁上的一種短小的支柱。(14)椳

[相關史料]
韓吏部歌詩數百首,其驅駕氣勢,若掀雷挾電,撐抉于天地之間,物狀奇怪,不得不鼓舞而徇其呼吸也。
司空圖《題柳柳州集后》
蘇子瞻云:“子美之詩,退之之文,魯公之書,皆集大成者也。學詩當以子美為師,有規矩,故可學。退之于詩,本無解處,以才高而好爾。淵明不為詩,寫其胸中之妙耳。學杜不成,不失為工。無韓之才與陶之妙,而學其詩,終為樂天爾。”
陳師道《后山詩話》
退之以文為詩,子瞻以詩為詞,如教坊雷大使之舞,雖極天下之工,要非本色。
陳師道《后山詩話》
韓退之詩,愛憎相半。愛者以為雖杜子美亦不及,不愛者以為退之于詩本無所得。自陳無己①輩,皆有此論。然二家之論俱過矣。
張戒《歲寒堂詩話》
韓愈好奇,與客登華山絕峰,度不可返,乃作遺書,發狂痛哭,華陰令百計取之,乃下。
李肇《唐國史補》
〔注 釋〕
①陳無己:陳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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