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百十三至卷一百十四

苻堅載記

苻堅是中國古代杰出的政治家、軍事家，他的文治武功足以光耀后世，卻在淝水之戰兵敗后一蹶不振，最終英雄末路，凄然去世。

勵精圖治

苻堅，字永固，其祖父是前秦的建立者苻洪。苻堅相貌奇偉，長臂過膝，眼睛是紫色的，幼時便卓爾不群，七歲聰明好施，行為舉止中規中矩，常常陪在苻洪身邊，為祖父出謀劃策。高平人徐統會看相，有一次他在途中邂逅苻堅，大感驚訝，拉著苻堅的手說：“這是官家的御街，你一個小孩子在這里玩耍，不怕司隸校尉抓你嗎？”苻堅說：“司隸校尉抓的是罪人，不抓玩耍的小孩。”徐統對身邊的人說：“這個孩子有霸王之相。”事后，徐統又悄悄對苻堅說：“你的骨骼不俗，日后一定大貴。”苻堅回答：“如果真如您所說，我不敢忘記您的大德。”八歲時，苻堅自己請求找老師教授學問。苻洪非常高興，說：“戎狄之人只知道飲酒，難得你居然能想到學習。”

苻洪去世后，苻堅的伯父苻健繼承王位，拜苻堅為龍驤將軍。此時的苻堅威信日著，他為人孝順，志向遠大，結交了很多豪杰，王猛、呂婆樓等人都聚集在他麾下。苻健死后，其子苻生繼位。苻生生性殘暴，濫殺無辜，大失民心。苻堅暗中結納心腹，殺了苻生。在眾人的推舉下，苻堅登上大秦王位，誅殺奸佞，大赦境內，改元永興。甫登大位，苻堅便顯示出非凡的政治才華，時逢大旱，苻堅命令裁減王室膳食，金玉羅綺等財物都分給戰士們，后宮不得穿著羅紈，衣裙不可垂地。同時，他實行休養生息的政策，與民休整，開墾山澤，所獲之利也分與百姓。在用人方面，苻堅破格提拔了王猛，對之親厚無比，信任有加。當王猛遭到親貴排擠甚至侮辱時，苻堅毫不猶豫地站在王猛這一邊，懲治權貴，為王猛樹立了威信。終于，在王猛的治理下，前秦上下秩序井然，路不拾遺，夜不閉戶。

平滅前燕

興寧三年（365），前燕少帝慕容派太宰慕容恪進攻洛陽，攻占崤、澠。這嚴重地威脅了前秦，苻堅親自率兵屯于陜城以拒前燕。這時，匈奴、烏延等也紛紛起兵叛亂，苻堅派兵出擊，將其一一平叛，又派王猛、楊安率眾兩萬人出兵荊州、北邊諸郡。太和四年（369），權臣桓溫第三次北伐，攻打前燕，大敗慕容，慕容以割地為條件向苻堅求救。苻堅就勢與之聯合，派大將茍池率兵兩萬救援，擊退桓溫。結果，桓溫退兵后，慕容不守信用，不想割讓先前許諾的武牢之地。苻堅大怒，派王猛等人率步兵、騎兵三萬人，以投降的前燕貴族慕容垂為向導，出兵討伐前燕。在王猛的指揮下，前秦軍隊在滎陽大敗前燕。

翌年，苻堅再次以王猛為帥，率領楊安、張蠔、鄧羌等十位大將，以步兵、騎兵六萬人討伐前燕。出征前，苻堅親自將王猛送到霸東，對他說：“我將精兵重任授予你，你可以帶兵從壺關、上黨出潞川，這是一舉破敵的良機，正所謂迅雷不及掩耳。我當親自率領大軍支援你，你我在鄴城（前燕國都）相會。我已經派漕運督辦物資了，你不必有后顧之憂。”王猛說：“臣才智平庸，又無德行，蒙陛下隆恩，侍奉駕前，統領兵馬，仰仗祖先的庇佑和陛下的神機妙算，區區殘虜不足為慮。但愿不勞動陛下的大駕，臣雖然沒什么本事，但也會不日攻克前燕。”就這樣，大軍出發，楊安進攻晉陽，生擒并州刺史慕容莊，王猛親自攻壺關，活捉上黨太守慕容越，所過之處，敵軍望風投降。前燕前來增援的慕容評也因忌憚王猛而不敢進兵，只能屯兵潞川。王猛派游擊將軍郭慶率領精銳五千人，趁著夜色繞到慕容評軍營之后，在山上放火，燒毀了前燕的糧草輜重。火勢之猛，連遠在鄴城的慕容都能看到。慕容害怕，遣使責備慕容評，并催促他出兵。王猛知道慕容評在賣水鬻薪，即封山禁泉，把潞城的馬鞍山和辛莊泉封住賣水，發國難財，使得民心盡失，軍無斗志。王猛知道這是可乘之機，加上慕容評又求戰，于是在十月二十三日于陣前誓師，之后，前秦將士破釜沉舟，勇不可當，大敗慕容評，斬獲敵軍五萬人。王猛乘勝追擊，圍困鄴城。捷報傳到長安，苻堅留太子坐鎮長安，苻融守洛陽，他親率大軍十萬趕赴鄴城。大軍所至，如摧枯拉朽，不日攻陷鄴城。慕容逃跑，被大將郭慶捉回。自此，苻堅平滅了北方最強的前燕。

統一北方

滅掉前燕后，前秦再一次休養生息。之后，苻堅的兵鋒指向其西方的前涼。東晉太元元年（376），苻堅以涼王張天錫表面臣服，卻借派兵進犯河西而出兵討伐前涼。前涼上下同仇敵愾。苻堅派大將梁熙、王統從清石津渡河，大敗前涼驍將梁粲。張天錫又派征東將軍掌據和馬建率軍三萬駐扎洪池，他自己親自率中軍三萬駐守金昌城。茍萇命姚萇率三千人為前鋒，襲擊掌據、馬建，不久，馬建率所部投降，掌據被害。張天錫又派司兵趙充哲為前鋒，率眾5萬，與姚萇展開大戰，結果大敗而歸。張天錫懼怕前秦勢力，上表請降。姚萇兵至姑臧，張天錫自縛出降。繼前燕之后，前秦再次剿滅前涼。

前涼覆滅后，苻堅馬不停蹄，又派安北將軍、幽州刺史苻洛為北討大都督，率領十萬幽州兵，出兵征討北方代國的什翼犍。又派后將軍俱難與鄧羌等率步兵、騎兵二十萬東出和龍，西出上郡，直取代國國都。什翼犍戰敗，順水路逃跑，苻堅一路追趕，將什翼犍趕入陰山。在走投無路的情況下，什翼犍的兒子綁縛了父親，出降苻堅。代國為鮮卑人所立，風俗落后，苻堅平滅其土后，在那里建立了衙署、官員，令當地百姓都從事營生，征調徭役，還特別免除了百姓三年的稅租。不僅如此，苻堅還將什翼犍帶到長安，令他進入太學學習禮儀。

隨著前秦的不斷壯大，苻堅逐漸平定了北方的各個少數民族政權，在永嘉之亂后，北方第一次統一。這時的前秦，國力殷實，苻堅也日漸驕奢起來。上朝時，苻堅在正殿前懸掛珠簾，宮殿、車馬、衣服飾物都以珠璣、寶石、珍玩裝扮。尚書郎裴元略進諫道：“臣聽說堯舜住的都是茅草屋子而鄙夷雕欄畫棟的宮殿，輕賤金玉珍寶金帛而體恤民力，勸課農桑，拋棄那些華而不實的器皿，修身德政以懷納天下，終于九州一統，天下歸心。百姓安居樂業、天下一統，這是臣的心愿。”苻堅聽罷十分高興，從諫如流。

淝水兵敗

就這樣，前秦國力強大，周邊四夷小國紛紛來朝，無形中助長了苻堅的野心。于是，苻堅召集群臣，商議南征平滅東晉。朝堂上下，只有秘書監朱彤支持他。左仆射權翼諫阻說：“以商紂王的無道，武王才興兵討伐。如今晉室雖然衰微，但還沒聽說他們有什么喪德的行徑，反而他們君臣和睦，上下一心，而且謝安、桓沖等人都是江表的人才。他們內外和睦，不可以圖謀。”太子左衛率石越也說：“晉室有長江之險，皇帝又沒有昏聵之處，難以撼動，我們應該內修德政，不可輕易出兵。”雖然反對的人很多，苻堅還是堅持伐晉，他說：“我聽說武王伐紂時也是天象有逆，夫差喪國，最終為勾踐所滅，孫權據有江左，孫皓還是一朝亡國，就算有長江之險，又有什么用！我率大軍，投鞭江中，便能阻斷江流。”大家眾說紛紜，苻堅只好留下苻融單獨商議。苻融說：“第一，如今歲鎮在斗牛，這是吳越之福；第二，晉主休明，朝臣用命；第三，我們連年征戰，兵士疲敝，已經有了懼怕之心。如果出兵，必然為社稷之憂。”說著，苻融哭了，接著又說：“陛下善待鮮卑、羌、羯等人，而我族的舊人卻被趕到邊遠的地方。如果我們傾國出兵，一旦這些異族人反叛該怎么辦？他們才是我們的仇人啊。我智術短淺，說的話不足采納，可王景略（王猛）臨終前也是這么說的。”然而，此時的苻堅已然聽不進這些相左的意見，他一意孤行，于前秦建元十八年（382）出兵南征。

苻堅征調壯丁，派征南將軍苻融、驃騎將軍張蠔、撫軍將軍苻方、衛軍將軍梁成、平南將軍慕容、冠軍將軍慕容垂率步騎二十五萬為前鋒。苻堅親率戍卒六十余萬，騎兵二十七萬，從長安出發，隊伍前后千里，旗鼓遮天蔽日。戰事之初，前秦勢如破竹，苻融攻陷了壽春，活捉東晉平虜將軍徐元喜；慕容垂攻陷了鄖城，斬殺東晉將軍王太丘。其他諸將也各有斬獲。東晉派都督謝石、徐州刺史謝玄、豫州刺史桓伊、輔國將軍謝琰等率領水陸軍七萬人，與前秦大軍隔水相望。苻堅與苻融登臨高處，觀望東晉軍容，只見陣列整齊，將士精銳，抬頭望向八公山，草木高而密，仿佛人形。苻堅草木皆兵，驚訝地說：“那邊也有勁敵，怎么能說他們兵少呢。”這個戎馬半生、無往不利的前秦帝王竟然隱隱生出懼意。

苻堅派原襄陽守將朱序勸降謝石。朱序見到謝石后，非但沒有勸降，反而將前秦的軍情透露給晉軍，并建議趁著前秦的大軍尚未集結之時，速戰速決，只要挫敗他們的前鋒，就能取得勝利。這時，前秦的張蠔陳兵逼近淝水，阻斷晉軍去路，使得晉軍不能渡河。謝玄便派使者對苻融說：“您帶兵深入，在水邊布陣，這是打持久戰的方式，如果您能率部稍稍退后一點，讓我們的隊伍渡河，再一決勝負，這樣不是很好嗎？”苻融中計，下令全軍后退。沒想到剛剛撤退，朱序便在后軍大喊：“秦軍失敗了。”秦軍士卒無不驚恐，后退一下子變成潰敗，任憑苻融如何遏制，都不能阻止士卒的潰逃，苻融本人也死在亂軍之中。晉軍乘勝追擊，一直追到青岡，秦軍傷亡慘重，死者相枕。在這場戰斗中，苻堅為流矢射中，單騎逃回淮北，狼狽不堪。他對夫人張氏說：“朕若是聽大臣們的勸說，怎么會有今日之事，如今教我有何顏面對天下？”說罷，苻堅潸然淚下，忽聞風聲鶴唳，以為又是晉軍殺到。

英雄末路

正史中，還有這樣一個關于苻堅的愛情故事。當年苻堅兵克鄴城，滅掉前燕的時候，前燕皇帝慕容之弟中山王、大司馬慕容沖年僅十二歲，相貌清秀，他十四歲的姐姐清河公主也是美貌異常，苻堅竟然將兩人同時收入后宮。姐弟專寵，其他的宮人不能與之相爭。當時長安曾有這樣的民謠：“一雌復一雄，雙飛入紫宮。”王猛擔心這早晚會成為禍亂，便力勸苻堅將慕容沖遣出宮。慕容沖小字鳳皇，他離開皇宮后，苻堅很思念他，傳說中的鳳皇（即鳳凰）非梧桐不棲，非竹子不食，苻堅便在阿房城中種了十萬株桐竹，以寄托對慕容沖的思念之情。淝水之戰后，前秦元氣大傷，先前收服的鮮卑、羌等少數民族紛紛反叛。首先是慕容垂逃回前燕故地，羌族首領姚萇也起兵崛起，北方再度陷入四分五裂的局面。最后，苻堅陷入困守孤城的境地，而那個兵臨城下的人，就是慕容沖。十年未見，苻堅猶憶當年的情意，派使者送慕容沖一領錦袍，說：“你遠路而來，應該很勞頓吧，如今送你錦袍一領，表明我的心意。朕與你是何等情分，怎么一朝之間便至如此。”慕容沖則遣使回復說：“現在我志在天下，怎么會稀罕你這一領袍子的小恩惠。你要是知道天命的話，就束手投降，我也會善待你們，以報你當年的照顧。”苻堅大怒，說：“當年我不聽王猛、苻融的勸說，才會使鮮卑人有今天。”苻堅困守城中，終于糧草斷絕，城中百姓死亡無數。慕容沖登臨長安城，苻堅身著甲胄親自督戰，最后留下太子守城，自己奔出長安。苻堅逃到五將山，被姚萇包圍。最后，苻堅身邊只剩下十余個侍衛，被姚萇縊死在一座寺廟中，時年四十八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