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百上

安祿山列傳

安祿山本是胡人，出身卑微，后因功受封平盧兵馬使。他用重金賄賂玄宗身邊的近臣和宦官，逐漸騙取了玄宗的信任，被委以平盧等地的節度使之職。手握重權后，安祿山借機起兵謀反，僭位稱帝后被其子安慶緒、謀士嚴莊等人合謀殺死。

少年卑微

安祿山，是營州柳城（今遼寧朝陽）的混血胡人。他原本沒有姓氏，名叫軋犖山。他的母親阿史德氏，是突厥的巫師，以占卜謀生。突厥人將斗戰稱為軋犖山，于是就以此給他命名。他幼時喪父，跟隨母親在突厥生活，將軍安波至的兄長安延偃娶他的母親為妻。開元初年，他和將軍安道買的兒子一起逃出突厥。安道買的次子安貞節當時擔任嵐州（今山西嵐縣）別駕，收留了他。他當時年僅十多歲，安貞節很感激他，就讓他與安思順等人結拜為兄弟，并改姓為安氏。長大成人后，他通曉六蕃的語言，被任命為互市牙郎。

開元二十年（732），張守珪擔任幽州（今河北涿州）節度使，安祿山因為偷羊被發覺，張守珪將他革職查辦，想要將他亂棒打死。情急之下，安祿山大呼說：“您不想消滅蕃人嗎？為何要將我安祿山打死呢？”張守珪見他長得又白又胖，言語又很豪壯，于是將他釋放，并任命他與同鄉史思明一起在戰爭中活捉俘虜。每次出戰，安祿山都有收獲，于是被張守珪提拔，擔任偏將。但張守珪嫌他過于肥胖，因為張守珪的聲威極高，安祿山心懷畏懼，從此不敢吃得太多。后來，張守珪欣賞他的驍勇，將他收為養子。

玄宗重用

開元二十八年，安祿山擔任平盧（今遼寧朝陽）兵馬使。他足智多謀，受到人們的稱贊，于是被任命為營州都督、平盧軍使。他用重金賄賂往來的朝廷官員，請求他們代為美言，因此玄宗更加信任和器重他。天寶元年（742），玄宗下令設置平盧節度使，讓安祿山以御史中丞的身份任此職。他入朝奏事迎合玄宗的心意，玄宗因此更加寵信他。

天寶三載，安祿山代替裴寬被任命為范陽節度使，并保留河北采訪、平盧軍使等原職。采訪使張利貞經常接受安祿山的賄賂；幾年之后，黜陟使席建侯又稱贊安祿山公直無私；裴寬被替代后，和李林甫一起迎合玄宗的旨意，稱贊安祿山的品德才能。這幾個都是玄宗寵信的大臣，因此玄宗更加寵愛安祿山，對他深信不疑。后來，安祿山請求做楊貴妃的養子，入宮應對時，他都先拜楊貴妃。玄宗覺得奇怪，就問他，安祿山回答說：“我本是蕃人，蕃人的習俗，是先敬拜母親，而后敬拜父親?！毙诤芨吲d，于是下命，楊氏家族自楊铦以下，都和他結為兄弟姊妹。

天寶六載，安祿山被加授為御史大夫，他經常派劉駱谷入朝奏事，當時王也擔任御史大夫。宰相李林甫權勢熏天，群臣都很畏懼他，對他卑躬屈膝。安祿山倚仗皇帝的寵愛，謁見李林甫時不很恭敬。李林甫于是傳命王，王急忙跪拜，禮節極為卑恭。安祿山見狀惶恐不安，知道李林甫的權勢炙手可熱，因此變得很恭敬。每次安祿山和李林甫談話，李林甫都能揣摩到他的心思，安祿山還沒說出口，李林甫就說出來了。安祿山畏為神明，每次見李林甫都惶恐不安，即使在隆冬季節，也會汗流浹背。李林甫對他非常親切，領他到中書省坐下，又脫下自己的衣袍給他穿。安祿山心懷感激，對李林甫無所不談，并稱呼李林甫為十郎。劉駱谷回來后，安祿山總是先問：“十郎說了什么呢？”如果李林甫說了好話，他就非常歡喜，如果李林甫說“御史大夫需要檢點約束自己的行為”，他就反手撐床，說：“哎，我要死了?！崩铨斈暝浤７滤难孕?，被玄宗引為笑談。安祿山晚年長得更加肥胖，腹部下垂到膝蓋，重達三百三十斤，每次出行，要讓身邊人架著肩膀，才能邁開腳步，然而在玄宗跟前，他表演胡旋舞卻疾速如風。玄宗為他修建了極其豪華的府邸，家具器物都是用金銀制作的。玄宗登臨勤政樓，在座位的東面為他安設了一面金雞帷帳，前面放著一張坐榻，并將簾子卷起。天寶十載，安祿山入朝時，又請求擔任河東節度使，玄宗再次滿足了他的要求。

圖謀反叛

安祿山暗中懷有謀反之心，他在范陽的北部筑建了雄武城，表面上是用以防御敵寇，里面卻貯藏著兵器和糧食，為守城做打算。他又飼養了一萬五千匹戰馬，牛羊無數。安祿山既已兼任三道節度使，無論上奏何事，無不得到皇帝的應允。他又任用張通儒、李庭堅等人為幕僚，劉駱谷留在西京，充當他的耳目。另外，他又從士兵中提拔了安守忠、崔乾祐、田承嗣、田乾真等人。每月，他都向朝廷進獻無數的牲口以及駝馬鷹犬之類，使得轄境之內民不聊生。他因為身體肥胖，無法打仗，就前后十多次引誘欺騙契丹人。他設宴款待契丹人，但在酒中放入天仙子，又預先掘好坑，等契丹人酒醉昏迷后，將他們斬首埋掉，不被任何外人知道。天寶十一載八月，安祿山率領河東等地的五六萬大軍，號稱十五萬，前往討伐契丹，結果官軍慘敗，死傷大半。安祿山也被箭射中，頭上的玉簪也斷掉了。他率領二十多個侍從逃到山中，不慎跌入坑中，幸虧兒子安慶緒等人趕來，將他救出，趁著黑夜逃到平盧城。

楊國忠屢次上奏，說安祿山必定會謀反。天寶十二載，玄宗派遣宦官輔璆琳前往探察虛實，輔璆琳受到安祿山的賄賂，就極力在玄宗面前夸贊他的忠誠。楊國忠又說，如果召見安祿山，他一定不會前來。于是玄宗召見安祿山，安祿山卻馬上就來了。天寶十三載正月，他在華清宮拜謁玄宗，流著淚說：“我本是蕃人，不識字，陛下破格擢用我，楊國忠卻想要殺死我?！毙谟谑歉有湃沃赜盟?，并任命他為左仆射，讓他返回。同月，安祿山又請求擔任閑廄、隴右群牧等都使，舉薦吉溫擔任武部侍郎、兼任御史中丞，做他的副手。他擔任閑廄、群牧等使之后，將上等的良馬都暗中挑選出來，又奪取了樓煩監牧和張文儼的牧馬。三月，他急行出關，日夜兼程，每天走三四百里，回到了范陽。如果有人說安祿山反叛，玄宗就會勃然大怒，捆綁起來送給安祿山。天寶十四載，玄宗再次召見安祿山，安祿山推托有病，不肯前來。玄宗又賜宗室女和他的兒子成婚，令他前來參加婚禮，安祿山再次推辭不來。

舉兵稱帝

十一月，安祿山在范陽謀反，矯詔稱奉玄宗之命，率兵討伐叛賊楊國忠。他率領十五萬士兵，夜間趕路，天亮后吃飯，每天前進六十多里。當時天下久享太平，大家都不懂戰事，聽到安祿山叛亂的消息后，朝廷大為震驚。禁衛軍都是市井之眾、商販子弟，難以御敵，于是玄宗詔令，拿出國庫的錦帛，用以招募士兵，并相繼任命高仙芝、封常清等人為大將，攻打安祿山。然而安祿山軍令嚴明，士兵也都拼死效力，以一當百，所到之處，官軍屢屢敗北。天寶十五載正月，安祿山僭位稱帝，國號為燕，并任命達奚珣等人為丞相。五月，南陽節度魯炅率荊、襄等地的十萬兵力，再次在葉縣城北的滍河被叛軍打敗，全軍覆沒。次月，戰局卻發生了扭轉，李光弼、郭子儀從土門路出兵，在常山郡的東嘉山一帶大敗敵軍，于是河北的十多個郡縣再次歸附朝廷。安祿山處境危急，意欲退守范陽。適逢哥舒翰從潼關率領八萬兵馬，與叛將崔乾祐在靈寶以西交戰，官兵慘敗，哥舒翰逃跑到潼關，被部下捉拿，送到敵軍營中。潼關失守后，玄宗逃亡到蜀地，太子在靈武召集兵馬，準備重振旗鼓。

死于非命

安祿山因為身體肥胖，身上長期長瘡。他起兵反叛時，兩眼已經昏花，現在越來越嚴重，已經看不清東西了。他又患上疽疾。很快就到了至德二載（757）正月，他因為瘡病發作很厲害，就罷掉了朝會之禮。因為疾病，他的脾氣變得非常暴躁，動輒殺人，連嚴莊也受到他的捶打。嚴莊因此心懷怨恨，日夜圖謀除掉他。嚴莊讓安慶緒站在門外，自己手持利刃，領著宦官李豬兒一同進入安祿山的營帳。李豬兒用大刀砍向安祿山的腹部。安祿山眼睛雖然看不見，但他在床頭放有一把刀，以備不虞。他摸索床頭，卻找不到刀，于是搖動帷帳，大聲叫喊：“這是家賊謀反！”此時，他的腸子已經流出來，說完就死了。于是嚴莊等人在床下挖掘了一個數尺深的土坑，將尸體用氈毯包裹起來，埋在坑里。嚴莊就向外宣布，說安祿山將帝位禪讓給了晉王安慶緒，尊奉安祿山為太上皇。

起初，李豬兒出身于契丹部落，十多歲開始服侍安祿山，非常聰慧。安祿山親手將他閹割，讓他做了宦官，并對他寵愛之極。安祿山肚子肥碩，每次穿衣服，都要三四個人幫忙，兩個人托起肚子，李豬兒用頭頂住，才能幫他系好腰帶。玄宗寵愛安祿山，賜他在華清宮洗浴，并允許李豬兒等人入內幫他脫穿衣服，然而最終殺害安祿山的，正是李豬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