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暑

今天是大暑節，我要回家了！

今天的日歷他勸我回家了。

他說家鄉的大暑節

是斑鳩喚雨的時候

大暑到了，湖上飄滿紫雞頭。

大暑正是我回家的時候。

我要回家了，今天是大暑；

我們園里的絲瓜爬上了樹，

幾多銀絲的小葫蘆，

吊在藤須上巍巍顫，

初結實的黃瓜兒小得像橄欖，……

呵！今年不回家，更待那一年？

今天是大暑，我要回家了！

燕兒坐在桁梁上頭講話了；

斜頭赤腳的村家女，

門前叫道賣蓮蓬：

青蛙鬧在畫堂西，鬧在畫堂東，……

今天不回家辜負了稻香風。

今天是大暑，我要回家去！

家鄉的黃昏里盡是鹽老鼠，

月下乘涼聽打稻，

臥看星斗坐吹簫；

鷺鷥偷著踏上海船來睡覺，

我也要回家了，我要回家了！

——一九二四年夏美國王可泉

【導讀】

虛擬還鄉

如果不看注釋，我們真的想不到，這首還鄉詩是虛擬的——寫于美國科羅拉多州的落基山脈前嶺的派克峰。一九二四年夏天，科羅拉多大學放了暑假，突然虛空的作者油然而生的鄉情噴然而出。

身在美國，使用的卻是中國的農歷記時，“今天是大暑節，我要回家了！”——這古老而年輕的鄉愁，這鮮活跳蕩的渴望，越過了英語噪雜的美國，越過太平洋，直飛故國的湖北水鄉。

全詩分為四節，每一節里都容納著具體的意象和描繪，構成了四幅“風物圖”。

第一幅，重點寫“斑鳩喚雨”和“湖上的紫雞頭”。這是稻子豐收的時節，這是品嘗雞頭米的時節，那飽滿溫潤的白玉珠一樣的雞頭米啊，是久違的舌尖上的中國味道。

第二幅，重點回憶家中小園。可愛的“銀絲的小葫蘆”、萌萌呆呆的“初結實的黃瓜”，都等著“我”來看望，“我”不想錯過它們的童年，“今年不回家，更待那（哪）一年？”

第三幅，重點寫農家生趣。“燕兒坐在桁（héng）梁上頭講話”，“青蛙鬧在畫堂西，鬧在畫堂東”，還有赤腳的村家女子“門前叫道賣蓮蓬”。那里的燕子一定在講中文，那里的青蛙一定在說鄉音。

第四幅，寫故鄉黃昏的詩意。“黃昏里盡是鹽老鼠（即蝙蝠，民間誤認為它們是偷吃鹽而變成的，故名）”，星夜里的鷺鷥，涼風里的簫聲，均包蘊著東方文化的審美情趣。（“鹽老鼠”之類土話的使用，更讓相思含淚。）

所有景物，都是平常的，但正因為其平常，才更能喚起游子最普遍的回憶。

在美國，無論落基山的白云多么飄逸，都不會讓他心有愉悅。魂兮回鄉，只有回到故土，他才會自由舒展，心身有所歸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