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李商隱
迢遞高城百尺樓, 綠楊枝外盡汀洲。
賈生年少虛垂涕, 王粲春來更遠游。
永憶江湖歸白發, 欲回天地入扁舟。
不知腐鼠成滋味, 猜意鹓雛竟未休。
作者原在令狐楚幕府做巡官,楚死后,入涇原節度使王茂元幕,娶王茂元女。令狐楚是牛僧儒一派,王茂元則接近李德裕。牛李黨爭,作者因婚姻關系卷入漩渦。開成三年(828)應博學宏詞科考試,他已為吏部錄取,復審卻被屬于牛黨的“中書長者”抹去名字,只好再回涇原,依人作幕。
安定城是涇原節度使駐地,故城在今甘肅涇川縣北。詩人登上城樓,縱目遠眺,借大自然之美,消除心中郁悶。這首七律是他登臨抒懷之作。
首聯寫登臨之處及望中景色。“迢遞”與“高”迭用,以突出城墻的雄偉氣勢。上有“百尺樓”聳立,益見高峻。立足此處,視野自然開闊。“外”與“盡”顯示視線由近而遠,從眼前的綠楊伸展到天際的一片沙洲,很有層次。上句寫“高”,下句寫“遠”,前后映照,洗煉地勾勒出一幅廣闊明麗的畫面。
面對寥廓的晴川,詩人聯想到自己的處境,激起了徒有壯志而無處施展的感慨。次聯寫與他遭遇類似的兩位古人。賈誼少年出仕,上《陳政事疏》,指出當時“事勢可為痛苦者一,可為流涕者二,可為長太息者六。”由于保守派大臣的反對,他的改革主張未被采納,白白流了眼淚。詩人雖有建功立業之志,但受人排斥,不為世用,也是空懷匡國濟時之心。王粲避亂荊州,依附劉表,登樓作賦,抒寫流寓他鄉、有志難酬的苦悶。與詩人宏博落第,再回涇川,入王茂元幕,登臨抒懷,境況略同。“虛垂淚”與“更遠游”,以虛字對應連接,反映了詩人政治失意和依人作幕的抑郁心情,使典用事極為工切。
仕途的挫折,并未使詩人消沉。“永憶”一聯,暗用范蠡輔佐越王勾踐滅吳后,棄官乘扁舟歸隱江湖的典故,表達他想干一番“欲回天地”的大事業,扭轉晚唐王朝江河日下的危局,然后于白發滿頭時,功成身退。“江湖”、“扁舟”之想,鑄境功夫深湛,辭情沉雄郁勃,顯示出浩蕩的胸襟和關切國家命運的情懷,因而深受王安石的贊賞:“雖老杜亡以過也。”(《苕溪漁隱叢話前集·西昆體》)
詩人對那些懷著門戶偏見、心存妒嫉、排斥異己的朋黨小人,極為輕蔑和憤慨,便借《莊子》的寓言回答他們的猜忌與中傷。嘲諷他們熱衷于權位利祿,象貓頭鷹揀到死老鼠,緊緊叼住不放;竟猜疑飛過的鹓雛要奪它的“美味”,而發出憤怒的叫聲,擺出一副要爭斗的架勢。詩人以鹓雛自比,表明他的志趣高潔,不屑于名位之爭,把朋黨小人鄙夷為嗜腥逐臭之徒,給以辛辣的譏刺。這與登高望遠、俯視一切的情景相應合,折射出詩人抗志拔俗的心態。
全詩以寫景起興,首聯以下借用典故抒懷寄慨。巧比善喻,把復雜的思想感情化為生動活潑的藝術形象,增強了藝術感染力,顯示出詩人豐富的文化知識和嫻熟的語言技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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