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陸蟬聲唱, 南冠客思深。
不堪玄鬢影, 來對白頭吟。
露重飛難進, 風多響易沉。
無人信高潔, 誰為表予心?
駱賓王(640—約684),婺州義烏(今浙江省義烏縣)人。少年有才名,初供職于道王府,歷任武功、長安兩縣主簿及侍御史。武后時,被貶為臨海縣丞,郁郁不得志,遂棄官。徐敬業討伐武則天,在揚州起兵,駱賓王參與其事,并作《討武曌檄》。徐敬業兵敗后,駱賓王下落不明,或說被殺,或說為僧。有《駱臨海集》。
唐高宗儀鳳三年(678),駱賓王因屢次上書議論政事,觸怒了皇后武則天,被誣為贓罪下獄。他懷著滿腹的冤屈之情,在獄中寫了這首詠蟬詩。
這首詩主要是借蟬寓志,以蟬的高潔喻比自己的清白品性,并抒發了受誣的怨恨之情。
詩的一、二句是點題:“西陸蟬聲唱,南冠客思深”,“西陸”,指秋天。司馬彪《續漢書》云:“日行西陸謂之秋。”《隋書·天文志》釋曰:“日循黃道東行,一日一夜行一度。三百六十五日有奇而周天,行東陸謂之春,行南陸謂之夏,行西陸謂之秋,行北陸謂之冬。”“南冠”,楚國人戴的帽子,指代囚徒。《左傳·成公九年》:“晉侯觀于軍府,見鐘儀,問之曰: ‘南冠而系者,誰也?’有司對曰: ‘鄭人所獻楚囚也’。”后來以南冠指囚犯。“西陸”與“蟬”,點明了秋天的季節。開篇即寫秋蟬高唱,凄切的聲音觸動了身陷囹圄的詩人的思鄉之愁。由于他懷想家園,加之又遭不白之冤下獄,故而心緒煩亂,寫道:“不堪玄鬢影,來對白頭吟”,傾吐出了自己盈腔的怨憤。“云鬢影”,這里指蟬。古代婦女把鬢發梳得薄如蟬翼,看上去象蟬翼的影子。玄是黑色。“白頭吟”,既指詩人白發滿頭,秋蟬對著他在鳴啼;又指樂府曲調名。其雙關意在詩人所要表達的凄惻的感情上統一起來。其實,詩人當時還未滿四十歲,沒到青絲染霜的年紀。他是借“白頭”說自己是一個愁思深重得使發早白的苦人。關于《白頭吟》樂府曲,相傳西漢時司馬相如欲娶茂陵女為妾,卓文君就作了一首《白頭吟》,以表明自己愛情專一的心意,詩云:“凄凄重凄凄,嫁娶不須啼,愿得一心人,白頭不相離”(見《西京雜記》)。詩人對國家的一片忠心可對天表, 自認為憂及唐室的安危連頭發也愁白了卻不為當今了解,因此他怎么禁得住玄蟬對著自己的白發不停地哀鳴呢?這就扣緊詩題“在獄詠蟬”,訴說了他要吟詠的深衷隱曲。
如果說詩的前四句是“托物”的話,那么后四句就是“言志”了。
“露重飛難進,風多響易沉”,是說秋天的露水濃重,沾濕了蟬的雙翼,難能自由舒暢地展翅高飛,秋風蕭瑟,叫聲被風聲淹沒。詩人在這里寄托遙深,意在言外。露重難飛,比作自己處境艱難,抱負不得施展,風遏響沉,喻指自己銜冤莫辨,言論受到壓制,形在說蟬,實在說己,物我相一,自然熨貼。“無人信高潔,誰為表予心”,進一步表白他無辜獲罪在獄的冤屈。這里仍賴比喻以明他的心跡。古人以為蟬居于高枝,只飲露水而不食其他,故將其視為高潔的象征。詩人是高潔的,但卻因受讒之深,積毀之多,無人相信他,于是他悲呼起來:誰來替我鳴冤叫屈呢?可謂凄苦至極!
全詩以蟬鳴起興,如長河放舟,情奔似濤,將詩人自己的客思之深,感世之切,悲憤之烈,傾泄以盡,一氣貫注,顯得何等動人。另外,八句詩對仗工整,句法流轉,取譬精到,堪稱詠物詩中的名篇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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