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中散
(《五君詠》之二)
中散不偶世,本自餐霞人②。
形解驗默仙,吐論知凝神。
立俗迕流議③,尋山洽隱淪。
鸞翮有時鎩④,性誰能馴。
嵇康和阮籍雖然都不滿意司馬集團的腐朽、陰險和殘暴,但由于思想和性格的差異,所采取的方式是不同的,阮籍是“淪跡” “埋照”的消極反抗形式,嵇康卻是公然對抗的態(tài)度。他憤世嫉俗,鋒芒畢露,身陷囹圄,仍不屈服,終遭殺身之禍。由于這兩位歷史人物性格和遭遇不同,所以本篇和前篇相比,盡管章法大體相同,但風格卻迥然有別。前者風格沉郁,側重于理性的剖析,旨在揭示阮籍矛盾苦悶的心情,借以抒發(fā)作者郁郁不得志的情懷;本詩格調飄逸,側重于感情的抒發(fā),旨在贊頌嵇康桀驁不馴的反抗性格,借以表達作者決不向惡勢力妥協(xié)的堅強意志。
本篇開頭用了一個倒置的因果復句,說嵇康之所以傲世獨立,與世俗之人不相諧合,就因為他本是一個以霞為餐、超塵脫俗的仙人。這不僅開門見山地點明了人物的個性特征,而且涂上了一層浪漫主義色彩,為下文的開拓留下了廣闊的空間。
三、四兩句用形解仙化和吐論不凡的具體事例為“餐霞人”提供有力的佐證。嵇康被害本是極其慘痛的事,可作者卻說他的形解證明他已默然仙去。這固然符合嵇康“崇尚老莊,求長生之道”的性格特征,但無疑也寄托了作者在悲痛之余的一種良好祝愿。這祝愿顯然也反映了人民的愿望,因為晉代早就有關于嵇康尸解成仙的傳說。嵇康是當時著名的思想家,寫過不少“思想新穎”的論文,其《養(yǎng)生論》尤為突出,見解高超,論證嚴密,時人欽佩不已,稱之為“神人”。所以作者說,從他發(fā)表的高論,就可看出他的精神修養(yǎng)已達到凝神專一的境界。五、六兩句則通過與流俗相悖,與隱士相親的鮮明對比,進一步豐富“不偶世”的性格特征。他身處世俗,卻敢于發(fā)表與流俗大相徑庭的言論,敢于公開非湯武而薄周孔,他鄙視豪門權貴,堅決不與司馬集團合作,卻常常入山采藥,尋仙訪道,與孫登、王烈等隱士相親。
最后兩句,筆鋒一抖,用轉折的句式,比喻的手法,把詩意推向高潮。鸞鳳的羽翮雖然有時受到摧殘,但自由翱翔的翅膀決不會因此而停歇;蛟龍的軀體即使遭到囚禁,但反抗的本性誰也無法馴順。這是對嵇康一生的真實寫照,也是對他堅強不屈的性格的崇高禮贊。嵇康身在縲紲之中,還賦詩明志,一心向往“采薇山阿,散發(fā)巖岫”的自由生活,臨刑時還顧視日影,彈琴抒懷,義無反顧,視死如歸,始終保持著桀傲不馴、孤高自賞的龍性。作者用反詰句作結,語氣堅定,氣勢澎湃,似乎也表達了作者要以嵇康為榜樣,決不向惡勢力低頭的堅強意志。
李瑛《詩法易簡錄》認為“詠古人必能寫出古人之神, 方不負題”,這首詩正是寫出了嵇康之“神”所以才獲得了不朽的藝術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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